會議室內, 不僅楚局和謝詩起等人在,還多了一個陌生男人。
那人和顧含桃坐在一起,眉眼間有幾分相似, 隻多了一點成熟穩重,見陳韞看過來,對他長輩式地點了點頭。
陳韞心念一轉,猜測他就是顧家現任家主顧廣鵬。
諸人各自坐下。因為仙雲庭的特殊性, 還專門給顧沉璧等人安排了專座。
顧廣鴻看向陳韞時, 顧含桃的目光則停在顧沉璧身上,眼帶探究之意,被發現後忽然靈台一冷, 被敲打警示了。
這個人的修為果然在自己之上。
顧含桃疑慮地移開視線。
岩石天坑的具體任務報告在屏幕上展開,項宣道:“這次陣法破解, 諸位都已經了解,我就不再多做說明了。”
“在最近的幾個月內,我們一共發現了四處縛魂陣,也就是這四個地方。”
屏幕一轉,這次展開的是一張地圖, 其中長白山、s省長安西郊、昆侖山和滇省岩石天坑四個點被標注出來, 分別占據東北、中原偏東、西北、西南四個方位。
陳韞凝視地圖。雖然長白山和昆侖山的行動他沒有參與,但已經看過詳細報告。
“這四處縛魂陣裏, 其中以s省為最晚,其餘都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布置下去。直到最近, 才接連被我們發現。”
“而我們發現, 這些陣法之間, 似乎有明顯的規律。”
“喜、怒、哀、懼。”陳韞忽然道:“每一個縛魂陣中對應的, 正是七情之中的前四種。”
項宣點了點頭, 沉聲道:“假設魔氣是從人族誕生的一刻就存在,象征著人的七情六欲,那麽燭龍設計這幾處陣法,恐怕別有深意。而且,或許並不止這幾個,應當還有我們沒有發現的縛魂陣。”
“愛、惡、欲……”陳韞咀嚼著七情中剩下的三類:“從方位來看,如果還有縛魂陣,最大的可能性應當在東南方。”
項宣看向謝詩起。
謝詩起歎了口氣,站起來道:“沒錯。所以這次召集大家,正是因為澳城報告了一起大規模海上失蹤案。”
“在沒有發現任何自然外力影響的情況下,就在昨天,一共有一百個多漁民在海麵離奇失蹤,除此之外,失蹤的還有一架豪華郵輪,裏麵的人身份特殊,現在上頭正在給我們施壓。”
“各位,三天之內,我們要立刻出發趕往澳城。”
——
會後,陳韞被叫住:“陳隊長。”
陳韞轉身,發現竟然是顧廣鵬。
顧廣鵬看起來有些不苟言笑,但還是拉起嘴角,盡力讓自己顯得和藹一點:“可以談談嗎?”
被謝二他們洗腦洗多了,陳韞第一反應是不會是顧家聽了什麽婚變傳聞,來找自己算賬。
但他很快恢複正常,怎麽想人家堂堂一個家主,不會無聊到專門找一個小輩聊這種事,於是點頭應了。
兩人去到顧含桃的辦公室,顧廣鵬輕車熟路地泡上茶。
陳韞一看他這個架勢,又感覺有些不妙,這氛圍不太公事公辦,一般是談人生才會有。
果然,顧廣鵬給陳韞倒了茶,一開口就是:“關於我兒子,陳隊長是怎麽看呢?”
陳韞頭皮一麻,這是什麽提親的口吻。
他謹慎道:“顧先生,我和您兒子當真不太熟。”
顧廣鵬點了點頭:“嗯。之前說的婚約的事確實是我們家莽撞了。這件事是我們單方麵提出來的,也沒有強迫別人的道理。”
陳韞心道,你現在這麽說,純粹是因為修真界上上下下都盯著我,你們沒辦法再綁架一次,換半年前你能說出這句話?
“你們的情況我大概了解。”顧廣鵬繼續道:“年輕人的事,應該由年輕人自己擦出火花。如果真是天定姻緣,誰也拆不開。”
陳韞麵無表情:“不,我和顧星澤之間隻能擦出淚花。”
顧廣鵬愣了一下,幹咳了兩聲:“年輕人的幽默。”
他喝了口茶,看向陳韞,感慨道:“陳隊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朋友。”
“我想謝部長應該也有同感,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顧廣鵬悠悠道:“你長得和當年的謝家二少爺有幾分相似?”
“您是說謝平溪嗎?”
這個人陳韞聽謝二說過,還跟他有些緣分,因為就是這個人當年帶走了謝家的溯光輪。
而後,失竊的溯光輪又疑似落到了陳往矣的手裏,再出現在千燈鎮。
陳韞眼皮一跳,不知道顧廣鵬為什麽忽然要提這個人。
當真是單純懷舊,還是要借機引出什麽話題。
“其實在溯光輪再度出現之後,我就想找機會見一見你。”
“平溪本來應該是謝家最被看好的接班人,也是謝家唯一一個可以同時使用盤古眼和溯光輪的人。”顧廣鵬深深地看向陳韞,好像在通過他的眼睛看另一個人:“我這些年在疑惑,他為什麽要自毀前程,帶著溯光輪失蹤呢?”
陳韞神色不變,心念電轉。
謝平溪和陳往矣之間的關係……
他正想說什麽,忽然辦公室的門砰一聲被打開了。
“陳韞!”
陳韞和顧廣鵬手中茶水同時一震,轉頭看向門口,來者正是顧星澤。
顧星澤將陳韞拉起來,轉身警惕地看向顧廣鵬:“他要對你胡說什麽?你別聽他的。”
這話問的是陳韞。
顧廣鵬一擦濺到衣服的水漬,鬱悶道:“好了,聊完了,接下來的時間還是留給年輕人吧。我就不留陳隊長了。”
陳韞和顧星澤出到外麵,陳韞:“你怎麽會突然進來?”
他轉頭看見拐角不遠處的高大身影和那張臉,忽然感覺自己是不用問了。
果然聽見顧星澤道:“葉庭主提醒我,看到我爸將你攔了下來。”
顧沉璧臉色沉靜,背著手望天。
陳韞:“那你們又怎麽會湊在一起?”
顧星澤微微蹙眉:“上次在岩石天坑,我感覺他的劍氣有些熟悉,所以想要討教一下。”
陳韞沒想到顧星澤還挺敏銳,心下一驚:“結果呢?”
顧星澤臉色一黑:“他說他會的劍式太多,不知道我說的是哪一招。”
陳韞:“噗。”
他完全能夠想象顧沉璧說這句話時是個什麽表情。
這群姓顧的一個比一個能裝,一個比一個氣人,湊在一塊彼此氣一氣還挺有意思。
顧星澤臉更黑,看了陳韞一會兒,忽然轉了個話題,顯出幾分忸怩:“我爸跟你說了什麽?”
陳韞抓了一下重點:“他說他不會再提婚約的事了。”
顧星澤:“……”
陳韞打量他:“你怎麽好像還有點失望?”
“沒有。”顧星澤黑著臉走了。
陳韞搖了搖頭,走向站在不遠處的某人,認真地看他的臉,不得不承認,雖然是同樣一套基因,但看下來,還是顧大宗師更受天道偏愛一點,五官和輪廓都是精雕細琢,無可挑剔,而且還有一頭長發,唔……
顧沉璧道:“看什麽?”
陳韞:“看你。”
顧沉璧微微揚起眉:“好看嗎?”
他是客觀的疑問句。
陳韞摸著下巴,刻意笑了兩聲:“挺好看。”
他想了想:“是不是沒有人說過你好看?”
顧沉璧點了點頭:“當麵說的都被我殺了。”
他說這話時沒什麽表情,看起來特別認真,就在陳韞愣住時,他眼裏才泛出一點笑意。
陳韞:“你剛剛是開玩笑?”
顧沉璧:“你可以猜猜看。”
陳韞:“……”
顧沉璧低頭看了他一會兒,道:“你也好看。”
陳韞:“好看?”
顧沉璧忽然道:“通過你的記憶,看不到小時候的你。”
“長安西郊那個縛魂陣裏,我好像見過小時候的我一次,那時候封不對和謝二都在。”陳韞想起:“哦,不過那時你進不去陣眼裏。”
顧沉璧沉默片刻:“我要去將幻蛇調出來。”
陳韞:“?”
顧沉璧思索道:“讓它進封不對或者謝二的識海裏……”
陳韞慘不忍睹:“放過他們吧。”
今晚的超度儀式如期舉行,非常順利。
封不對看著漫天散開的光點,歎息道:“之前說要回長安一趟的事,現在豈不是回不成。”
“不。我還是打算趕在任務之前回一趟。”
封不對:“啊?會不會太趕?”
“不然做完這次任務再回嗎?”陳韞:“你不覺得做完任務再回老家這種話,聽起來就很不吉利?”
封不對:“好有道理。”
超度儀式結束,陳韞立刻趕赴寵物店。小土狗暈過去之後就被交到了雪貂手裏,他還沒親眼看過是什麽情況。
陳韞一進門,雪貂就迎麵出來,一愣:“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怎麽了?”
“殿下發生了一點新情況。”
陳韞環顧一圈:“我侄子呢?”
顧沉璧在身後提醒:“**。”
陳韞定睛一看,發現**正睡著一長條金光閃閃的東西。
隻見小土狗原本油光水滑的絨毛被堅硬的鱗片代替,耳朵上方多出了兩枚小角,身體被拉長了一截,看起來像一匹拉長版的麒麟。
陳韞陷入沉默。這一灘醜玩意兒是什麽鬼。
小土狗聽見陳韞的聲音,悠悠轉醒,水靈靈的眼睛裏倒映出陳韞的身影,立馬精神了,向陳韞撲過去,尾巴一纏,利索地攀在陳韞身上,發出「嗷嗷」的叫聲。
它身上沒了毛,鱗片還非常硌人,陳韞被纏了一會兒,皮膚都磨紅了。
陳韞試著伸手摸了摸,登時戴上痛苦麵具,麵對這條沒有毛的東西,實在叫不出侄子。
“它這是什麽情況?”
“是封印正在接觸。”雪貂低聲道:“殿下身上的封印可能不穩了。”
陳韞:“這是龍?”
雪貂也沉默了片刻,艱難道:“是半龍。”
雪貂:“我正在試圖加強它身上的封印,減緩它突破的速度。化龍不是小事,必然會導致天地震**,海嘯山崩,屆時燭龍一定會感應到不對。”
忽然,一個夢幻的聲音從顧沉璧手裏響起:“好美的鱗片……這是什麽……”
顧沉璧手疾眼快地往那瓶口一捅,那聲音慘叫一聲,消失了。
陳韞:“……”
竟然還真把幻蛇帶出來了。
雪貂凝眉問:“剛才沒來得及問,這兩位是?”
陳韞將最近發生的事全部解釋了一遍,包括小土狗喝了自己的血,以及金翅大鵬叫自己為鳳凰的事。
雪貂道:“看來上次殿下發燒,應該也是喝了你的血的緣故。”
陳韞:“關於鳳凰,你知道多少?”
“鳳凰……”雪貂思索片刻:“當然聽說過。但是那是傳說中的聖靈,甚至連陛下——也就是殿下的母親,都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鳳凰的存在。”
“至於你說的盤古壁畫,也是聞所未聞。”
陳韞道:“其實我也一直有一個問題。燭龍的來曆到底是什麽?”
他感覺目前為止,燭龍所知道的事情太多,它似乎掌握了過於龐大的奧秘。
雪貂搖了搖頭:“燭龍是在一千多年前忽然出現的,在它襲擊上任妖王之前,甚至沒有妖族知道它的存在和能力。”
陳韞垂下眼睛。
雪貂:“你是覺得它和盤古的謎團有關嗎?”
“你認為燭龍的目的是什麽?如果僅僅是想要統治神州大陸,那它的手段和方向非常奇怪。它似乎不在意自己手下的消耗,也沒有占領地盤的意識。如果硬要說它有統治的野心,卻能在暗處潛伏多年。”
陳韞道:“它看上去像是對統治神州沒有興趣。一個生靈對權利沒有興趣,那隻可能是對自身力量有所追求。”
雪貂:“這是你的直覺嗎?”
直覺……
陳韞品味這這個詞的含義,點了點頭:“是。”
“無論如何,我想我們或許可以先從你的身份入手。最起碼鳳凰應該是一處關鍵,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接下來跟你們一起去一趟s省。”雪貂:“我也不放心在這個時候離開殿下。”
因為不打算久留,陳韞沒有帶什麽。
倒是同行的不止雪貂,還有一大串妖怪,包括花豹和之前幾個給小土狗梳毛的女妖,弄得飛機上香風嫋嫋。
小土狗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陳韞的血的原因,對陳韞更加黏糊。
它身上的尾巴已經變成不倫不類的長條狀,一上來就纏著陳韞的手。幸好這架飛機是仙雲庭的包機,不然要是被其他普通人看到,很可能當場被嚇撅過去。
回到長安市,陳韞跟封老爺子和李照良打過了招呼。
陳家院子被收拾得非常安靜整潔,因為知道陳韞要回來,前院的女媧像暫時不接待遊客。
“哇!這神像,當真有靈氣!”
“太神奇了!”
“能摸摸看嗎?”
一眾妖怪圍繞著女媧像,大呼小叫,陳家院子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陳韞看著那尊女媧像,心裏也感覺很奇妙。在他收拾出這尊神像時,還在為自己的絕症煩惱,現在自然而然,快要連當時是何種心情都忘記了。
他轉身進了後院的房間,迎麵卻看見桌上擱著一盆茶花。
泥土潮濕,花瓣帶水。
而他**正躺著一個人,被子裏露出半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四仰八叉毫不客氣地打著呼嚕。
陳韞立在門口,關上門又打開,關上門又打開。
片刻後他轉出去喊顧沉璧。
“給你機會。”他說:“來殺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