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瑞把民謠念了出來,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強尼震驚得麵部扭曲。“天啊!他們說阿多厄斯!”他指著那行文字大叫,“就是把‘詛咒’文字重排後得到的那個地名啊!”

“是的,這說明我們快到終點了,這就是我興奮的原因。”千黛轉過頭,“但是卡特,你讀出什麽了?”

“幾乎沒有。”

“這就是我迷茫的原因。”

“不過有一點。”安德瑞眯起眼睛,“能看出來,這些文字不是圖坦卡蒙寫的。”千黛一愣:“你怎麽知道?”

“這明顯是首民謠,而且象形文字原文的每句話字數都相同,末尾也都使用押韻的音字,而且‘朱鷺的羽毛’、‘底比斯的蓮’等詞組都是用音詞表示的,顯然是宗教改革之前、文字過渡時期的文法。”安德瑞推測道,“準確些說,應該是寫於宗教改革前三十年到四十年,也就是圖特摩斯四世或者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統治時期。”

“那些家夥又是誰?”強尼問道。

“我不明白。”千黛不解道,“一直都是圖坦卡蒙的暗語在指引我們,怎麽會冒出一段寫在他出生前六十多年的文字?”

安德瑞沉默著,凝望那段文字片刻,環顧密室片刻,又開始檢查地板。他仔細檢查了幾分鍾,最後在地板正中央停下腳步,用手指輕輕摸著地麵,眉心漸漸緊鎖。

“我有了一個瘋狂的設想。”他站起身,問眾人,“你們說,這個密室是用來做什麽的?”“用來讓尋寶者絕望的。”強尼聳聳肩,“就像我們一開始那樣,還以為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地下室。”

“不,”安德瑞把手放在牆壁上,“牆壁和地麵都是用黑雲母做成的,而不是石灰岩,這是為什麽?因為這裏接近尼羅河,在泛濫期有被淹沒的危險,比起石灰岩,黑雲母能起到更好的防水、防潮作用。”

“防水防潮,”千黛反應過來,驚訝地說,“你是說這裏原本是個儲藏室?”安德瑞點頭,走到地板正中央蹲下,仔細檢查片刻,擺手讓眾人過來。

“不出所料。你們再看看這個。”他指著那塊地板。千黛仔細一看,那塊雲母石有一塊橢圓形區域微微泛著淺棕色,就像一滴咖啡滴在黑色的紙上,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裏原本立著一個石台,後來被移走了。”安德瑞說,“雖然把它移走的人做了很細致的善後工作——把地麵磨平,塗上黑色的漆,讓人以為這裏本來什麽都沒有。但時間一久漆就掉了,於是就露出了這塊摩擦過的痕跡。而且痕跡是橢圓形的,恰好是新王國時期祭祀台的形狀。”

“如果這兒真的曾經有個祭祀台,”千黛若有所思地說,“那麽台上肯定擺放著古埃及人認為很神聖的東西——他們隻會把神聖的東西擺上祭祀台,比如光陰石台上的尼羅河石碑。”

安德瑞點頭。“所以,或許我們可以這樣猜測。”他抬起頭,環顧四周,“圖坦卡蒙出生前六十年,一位十八王朝法老——圖特摩斯四世或者阿蒙霍特普三世,發現了一個奇異的寶物。這個寶物如此奇異,以至於令法老視它為太陽神的恩賜,或者邪魔的災禍。所以法老不敢把它帶進墓穴,而在這裏建造了一個密室,將它深藏其中,並在牆上寫下這段文字,給後人某種暗示。”

“聽起來很有道理。”強尼摸著下巴,“不過那個法老幹嗎要在牆上塗泥?”

“這個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法老本人為了掩蓋這行文字,而把牆壁遮掩起來。不過這很不合邏輯,既然不想讓人知道,不寫任何暗示才是最保險的辦法。”安德瑞凝望著地板上的痕跡,眼神若有所思,“另一種可能是,法老死後,盜墓賊發現了這個密室。”他用手指在地上畫著圈,“他們把寶物偷走,並且做了精細的善後工作——摧毀石台、抹除痕跡、在牆上塗幹泥遮掩文字、最後精心磨平牆壁,讓後人以為這是個沒被盜過的藏寶室。”

“這些人是古今中外最有料的盜墓賊。”強尼說。

“他們的確有料,所以絕對不是盜墓小說裏的三腳貓小賊。”安德瑞說,“完成這項工作需要很大的財力和技術——這群人中有出色的工匠、雕刻家、水利學家、地質學家,他們分工合作,締造了這個近乎完美的假象。”望著皺眉聆聽的強尼和若有所思的千黛,安德瑞的眼神變得神秘,“在古埃及,能夠擁有這樣一支團隊的,隻有統治全國的法老。”

強尼目瞪口呆。“法老?”他喃喃道,“你是說,偷走寶物的也是個法老?”

“卡特,你做個了顛覆曆史的假設。”千黛思索片刻,微微抬起眼簾,“按照你的推測,古埃及十八王朝的曆史就全盤改變了。”

安德瑞不語,似乎依然在思考。強尼則一臉茫然。

“讓我整理一下你的思路。”千黛分析道,“假設你說的第二種可能是正確的,那麽事情的過程就應該是這樣:圖坦卡蒙出生的六十年前,當時在位的法老發現了一個寶物,將它藏在這個地下密室中,並在地麵上修築了一座龐大的建築——星刻柱群,用來掩蓋它的存在。”

“後來,圖坦卡蒙的父親、實行宗教改革的埃赫那吞法老得知了這個秘密,但出於崇敬或恐懼,他沒獨占那個寶物,而是在星刻柱群的周邊建立了一座城市——埃赫太吞,並且遷都於此,進一步將秘密掩蓋。”

“上帝!”強尼驚得像根木樁,“你們是說星刻柱群和日升之城都是掩體?”

“是的,”安德瑞點頭,“如果這個推測正確的話。”

“更驚險的推測還在後頭,拉斯朗特。”千黛繼續說道,“埃赫那吞死後,他的兒子圖坦卡蒙繼承了繼承了王位,同時也得知了這個秘密,但這位年僅9歲的新法老根本沒有實權,很快淪為宰相阿伊等大臣的傀儡。這些外姓人對阿吞神可不怎麽虔誠,他們找到這個地下室,偷走了寶物,並且精心掩蓋了偷盜的痕跡,以及埋寶者留下的提示——牆上的民謠。”

千黛望著牆上的文字,目光若有所思。

“然而他們失算了。”她說,“那個寶物沒有給他們帶來財富,反而因某些原因令他們恐懼。不久後,圖坦卡蒙病死,年僅18歲,於是大臣們把它的木乃伊和那件寶物一起埋進了帝王穀。”

強尼仔細聽完,愕然笑了幾聲:“真是個適合當電影劇本的故事,你說的好像親眼見過似的。”

“這當然全都是推測。”千黛說著,取出提包裏的黃綠玉髓。那幽綠色的光芒猶如鬼火,在黑暗中勾勒著詭異的輪廓,“但如果曾經藏在這兒的寶物是這個東西,我們的推測就有90%的幾率是正確的。”

安德瑞點頭,望著牆上的文字:“而且按照這個推測,我們也能確定埋寶者是誰了——建造星刻柱群的法老,也就是圖特摩斯四世。”

強尼呆呆看著黃綠玉髓,又看了看那些暗語,運用有限的大腦細胞開始盡全力運轉,將黃綠玉髓嵌進千黛的推測中,將整件事重新捋順——圖特摩斯四世在某個地方發現了黃綠玉髓,並體會到了它的詛咒,出於敬畏,他秘密修建了這個地下室,將玉髓藏在這裏,並在上麵建造了光陰石台和星刻柱群作為掩護。

後來,埃赫那吞法老得知了這個秘密,又以星刻柱群為中心修建了日升之城,進一步掩蓋了玉髓的存在。法老死後,9歲的兒子圖坦卡蒙即位,這個秘密被獨攬大權的宰相阿伊知道,他找到並偷走了黃綠玉髓,在牆上塗了幹泥掩去暗語。然而後來,他與圖特摩斯四世一樣,因神秘的詛咒而恐懼不已。於是圖坦卡蒙死後——或許就是被他暗殺,他將玉髓作為陪葬品埋進了法老的墓穴。同時,出於備忘或者其他目的,他在奧西裏斯的壁畫上、阿吞金盤的背麵寫了暗語,暗示了這個密室的位置。而圖特摩斯四世所寫的這首歌謠,或許也是一個暗示——暗示著黃綠玉髓第一次被發現的地方。

強尼歸納完畢後,不但覺得這個推測非常完美,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向膽小的他竟然感到興奮,令他飄飄然的興奮——他感到自己是一位偉大的探險者,比印第安納.瓊斯還偉大。而這位大探險家一直在追尋的寶藏,現在終於近在眼前了。

“那我們還等什麽!”但他能做的還是隻有大喊,“趕快把牆上這該死的暗語解開!然後去我們的最後一站!”

“不用你說我們也會的。”千黛瞥了他一眼,“但你最好閉嘴,好讓我集中精神。”

她走到牆壁前,視線在一段文字上緩緩移動,托著腮靜靜思考。

阿比多斯的太陽啊,

在生者的屋簷升起。

染紅了朱鷺的羽毛,

染紅了尼羅河的漣漪,

那時盛開了底比斯的蓮啊。

千黛的注意力首先集中在歌詞中的兩個地名上:“阿比多斯”,古埃及最古老的城市,第一王朝的首都,由聖王美尼斯建造,神話中冥神奧西裏斯的複活之地,因此被稱為“複活之城”;“底比斯”,古埃及的六朝古都,擁有龐大的遺跡群,如今是全世界最重要的考古區域之一。

然後是其他名詞。首先,生者的屋簷。這兩個形字應該沒有什麽特殊意義,隻是壓上一句“太陽”的韻。接下來是“朱鷺”、“尼羅河”和“蓮”,朱鷺在是古埃及人的信仰中是一種很神聖的鳥,他們的記錄之神“托特”就是一個長著朱鷺頭的人的形象。

尼羅河是古埃及文明的母親河,意義重大自不必說。至於蓮花,則是美尼斯統一埃及之前,下埃及的國徽。也有人把這個形字譯為百合花。但這裏的蓮花不同,它們是“底比斯的”,而在古代底比斯,最常見的植物就是睡蓮,而在古埃及人的自然觀中,睡蓮的盛開是黎明到來的象征。所以,或許這段歌詞是在暗示一個時間點——睡蓮盛開的時間,也就是日出前後。

對其他詞語推測未果,於是千黛將目光移動到下一段歌詞上。

阿比多斯的月亮啊,

在安息著亡者的屋簷沉落。

那逝去的亡者啊,

擁有最接近吞神的安息之所。

法老麵容下的夢影啊,

就是那阿多厄斯沉睡的地方。

千黛思考了幾秒,得出了幾個結論:首先,她確定了剛才對“蓮”的推測,這是描寫月亮落下時的情景,而在古埃及人淳樸的自然觀中,日升月落是同時發生的,所以,兩段歌詞所描述的情景發生在同一時間——黎明時分。

接下來要找出歌詞中隱藏的東西:月亮在“安息著亡者”的屋簷落下,而那位“亡者”擁有“最接近吞神”的“安息之處”。

千黛試著分析,如果這裏的“吞神”不是指雕像、壁畫之類的東西,而是指它的本體——太陽,那麽歌詞想表達的意思應該是:那位死者安息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墳墓——是最接近太陽的墳墓。

毫無疑問,一個人要是能擁有這樣的墳墓,那他肯定也擁有全埃及最強大的財力,所以,這一定是座法老的陵墓。

最接近太陽的法老墓是哪座?

千黛思考著,眼中漸漸露出驚喜的神色,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常識——一定是那座法老墓,它矗立在開羅西南的吉薩高原上,已然經曆了四千五百年的風雨。它是如此的宏偉而高傲,以至於在埃菲爾鐵塔建成之前,它一直是世界上最高大的建築。

“日出前我們得去吉薩高原一趟。”千黛回過頭,望著眾人,自信地微笑,“胡夫金字塔會給我們下一個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