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解題方案

胖劉生病了,胖劉和張雨齊兩個人的工作都壓在張雨齊一個人身上。劉一璃雖然幫忙分擔了很多瑣碎的事務性工作,但張雨齊仍然感覺有些手忙腳亂。

張雨齊開始佩服胖劉,胖劉看著胖胖的,行動遲鈍,每天做的工作居然是自己的好幾倍,她還依然能夠有條不紊,看來在二十九樓工作的果真沒一盞省油燈。

由於突然加大的工作量,張雨齊就不免犯了錯誤。他忙於把各部門送上來的數據報表匯總給總裁辦,就把市場部提交的一個緊急請示耽擱了,結果被市場部投訴到了倪可欣那裏。問題不算大,也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倪可欣還是很嚴厲地批評了他,這讓張雨齊感覺有點下不來台,覺得倪可欣未免小題大做。

晚上吃飯的時候,張詠琳竟然問到了此事。

張雨齊沒想到這事竟然反映到了張詠琳那裏,而且張詠琳竟然會關注這種小事,心裏自然有些不平,也就訴了半天苦。

“如果你隻是一個普通文員助理,一輩子就想當好助理,我也犯不上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呀。”張詠琳一邊往麵包上抹著魚子醬,一邊說,說得雲淡風輕。

張雨齊不是個木訥的人,他覺得姑媽問起來,自然有她的道理,立即承認錯誤,說:“我知道錯了,今後一定改。”

張雨齊話說得誠懇,但張詠琳卻聽出了其中的敷衍。至少張雨齊對這件事並沒有足夠的重視。她抬起頭,用探詢的目光看著張雨齊,問道:“哦?既然你已經知道錯了,那說說你錯在哪裏,要怎麽改?”

“我眉毛胡子一把抓了,沒有處理好應機權變。換句話說,匯總報表是重要而不見得是緊急的工作,提交市場部請示是緊急而不見得是重要的工作。我應該權衡工作的輕重緩急,因事製宜,通達機變。”張雨齊眼睛看著姑媽,腦子卻在飛速地運轉,他看到張詠琳含笑看著他,緩緩點點頭。

“你能總結到這一步,做個助理也就馬馬虎虎合格了,但要真正管理好公司,光靠這些套話和理論還是遠遠不夠的。”

“那該怎麽做?遇到這樣的事情正確做法是什麽呢?”

張雨齊有些迷惑了。

“沒有標準答案。”張詠琳笑了笑說:“隨機應變隻是個套話。我們是做企業的,企業的核心價值還在於實現利潤的最大化。可欣他們關注的主要是管理流程的通暢和高效,這是保證利潤最大化的手段。但真正的管理者,一定要跳出普通人的思維,要一眼看得到事物的根本,而不是在一些現象上探索,轉圈圈。就像牽牛,你必須一把就要抓住牛鼻子,這樣才能把牛牢牢控製,抱牛脖子,扳牛角,或許也能控製牛,但就要費大力了。看問題也是這樣,一定要找根源,挖本質,看準關鍵處,才能事半功倍。”

雖然知道姑媽在教導自己如何管理一個企業,張雨齊聽著,腦子也在不停地思考。他是不是走入了誤區——被“局外人”郵件誘導?認為張詠琳有問題,所以這段時間總在張詠琳的身上打轉,這些都犯了同樣的錯誤,就是沒關注事情的根源。這件事情的根源是那場車禍,隻有查清這個關鍵點,才能確定是否對張詠琳進行調查,自己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張雨齊思想開了小差,張詠琳自然看在眼裏,她嗔怪地看了侄子一眼,說:“你要是吃飽了,就做自己的事去吧,沒必要坐在這裏陪我。”

張雨齊這才回過神來。他知道這是張詠琳在點撥他作為公司的管理者應該有更大的格局,無論是惺惺作態還是悉心教授,此時此刻他都覺得,姑媽就是姑媽。

“您說的,對我確實很重要,我得好好消化消化。”張雨齊站起身,把餐桌的椅子推回到原位,又給姑媽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她右手邊。

“去吧,去吧。”張詠琳即使吃飯,也還帶著幾個文件在看,她衝張雨齊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張詠琳的一番話對張雨齊可以算得上是醍醐灌頂。

他決定從父母的死,也就是那起交通事故入手。

張雨齊第一時間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劉一玻。劉一玻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總比圍著張詠琳繞圈子,捕風捉影要有用些。當時兩人都不小了,十六七歲了,雖然家長都沒有讓他們摻和太多,但畢竟刻骨銘心,所以,對那場車禍都記憶頗深。

發生車禍時,是張雨齊的父親張永琛開車,母親梁惠英坐在副駕駛。車是在盤山公路上與一輛大貨車迎麵相撞的,張永琛和梁惠英當場死亡,貨車司機受了傷,但由於違章,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當時給父親開車的司機趙德秋當天因為請了病假,並沒有在車上。

兩個人根據回憶,對案子展開分析。這時劉一玻作為律師的優勢就完全展現出來。他不但思路清晰,而且大義滅親地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我覺得,咱們可以用《基督山伯爵》裏那個長老的思路來分析這個案子。”劉一玻煞有介事地說道。

“你是說,從誰在這個車禍中受益,誰在這個車禍中受害的角度入手?”張雨齊也很聰明,立馬明白了他要說的是什麽。

劉一玻點點頭,說:“沒錯!當然‘局外人’的話也不能全信,沒準這起車禍就是個意外,那咱們就當是還姑媽清白了。但如果是人為的,你覺得誰是這起車禍最大受益者?”

張雨齊猶豫地說道:“應該是……我姑媽。”

“還有老劉。”

張雨齊驚訝地說:“劉叔?”

“你想想啊,這起車禍後,姑媽接管了永惠公司,而老劉成了公司的話事人,兩個人都掌握了公司的大權。姑且不管是不是他們製造的這起車禍,他們肯定是車禍最大的受益者,所以也是最不願意舊事重提的人。”

張雨齊不住點頭說道:“有道理,所以這些日子我們圍繞著姑媽打轉,卻什麽也查不到,也是有原因的。”

劉一玻說道:“當然,他們肯定不會主動去翻這些舊賬。咱們做晚輩的,也不能嚴刑逼供,再說,他們倆說不定建立了攻守同盟。但貨車司機王大力就不一樣了,他是車禍肇事者,而且服了三年刑。你說,他是不是最想翻案的人?那他一定也是最有可能說實話的人。”

張雨齊對撞死父母的凶手王大力還是懷著很深的芥蒂,忍不住質疑道:“他能跟我們說實話嗎?”

劉一玻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現在無法確定,隻有見了麵再說。但這隻是一個突破口,咱們需要試一試。”

張雨齊點點頭,說道:“除了王大力,其實還有個突破口。”

“你是說趙德秋?”劉一玻問。

“沒錯,他怎麽不早不晚正好在那天請假?而且車禍後不久就離職了,這是不是也值得懷疑?他難道有預感?還是提前知道了什麽?如果他提前知道了什麽,或者有人告訴他那天不要動車,是不是很可怕?”張雨齊說著,都感覺身邊有股涼氣。

“好,那咱們就先找王大力,再找趙德秋,我動用所有人脈,一定把這個案子查得清清楚楚。”劉一玻斬釘截鐵地說道。

劉一玻果然沒有吹牛,他很快就打聽到了王大力的下落。

張雨齊沒有見過王大力。

車禍後,王大力也受傷進了醫院,出院後就被拘留判刑了。

張雨齊覺得王大力是自己的仇人。他對王大力有切齒的仇恨,就是這個人,違章駕車撞死了自己的父母,讓他成了孤兒。雖然劉一玻一再告訴他不要衝動,等第二天與他一起過去調查。但一了解到王大力的下落,張雨齊還是沒法沉住氣,因為是周末,倪可欣沒有找他加班,他便獨自開了車,直接衝到了王大力所在的康複醫院。

“媽的,他倒是過得挺好,竟然能有錢住康複醫院。”在路上,張雨齊雖然也在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也在思考如何介紹自己,如何勸王大力說出當年的實情,但一想到慘死的父母,張雨齊就覺得血在往腦袋上使勁衝,衝得他眼睛都是紅的。

這個位於城鄉接合部的康複醫院並不大,可能是鄉鎮或者一些公益機構辦的,已經顯得很破敗了,但位置還不錯,周邊山清水秀,也很安靜。雖然,還沒進醫院,空氣裏已經彌漫著來蘇水的味道。

“誰?王大力?不用登記,你直接去好了,在後邊院子裏,坐在輪椅上被一個姑娘推著曬太陽的那個就是。”醫院看門的是個五六十歲的老漢,穿著一身不知道多久沒洗的保安服,正顛著腿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抽煙,開著話匣子,聽張雨齊說找王大力,就隨手往醫院院子裏一指。

為了取得王大力的好感,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張雨齊還在路上買了一個水果籃。他拎著水果,快步走到醫院的後院,果然看到院子裏有個頭發花白的人坐在輪椅上,曬著太陽,一個穿著運動服、梳著馬尾辮的年輕女人坐在輪椅邊上,正專心地削著蘋果。

“請問這位是王大力先生嗎?”張雨齊輕輕咳嗽了一聲,對背對著自己的年輕女人,輕聲問道。

“是呀,你是……”女孩邊說著,邊扭過頭來。

這一扭頭,兩個人全都愣住了。

這年輕姑娘竟然是倪可欣。

兩人都“你、你、你”了半天,漲紅了臉,誰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王大力已經是傻子了。

車禍後,王大力因為受到驚嚇,一直神誌不清,又蹲了三年的牢,出來後,基本上就是一個傻子了。他目光呆滯,嘴角一直流著涎水,縱是張雨齊和倪可欣相互“你”了半天,王大力一點反應都沒有。

“人已經傻了,誰都不認識了。”倪可欣拿掛在輪椅上的毛巾擦了擦王大力嘴邊流出來的涎水,哀歎一聲,說。

張雨齊沒有說話。

他內心裏翻江倒海。這是導致他父母車禍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已經變成了這個生不如死的樣子,他不知道應該悲哀還是快意。

可是,為什麽倪可欣會在這裏?難道是姑媽派來的?如果姑媽派倪可欣來照顧王大力,那不說明……他不敢往下想,隻覺得渾身一陣陣寒冷。

倪可欣倒是很快就穩定住了情緒。她彎下身,輕聲對王大力說:“叔叔,我的同事來接我了,今天就不多陪您了,下個禮拜我再來看您。”

王大力一點反應也沒有。

倪可欣熟練地把固定輪椅的手閘放開,把蓋在王大力腿上的毛毯收起來,疊好,放進輪椅後邊的塑料筐裏,推上輪椅,對還呆傻站在一邊的張雨齊說:“走吧。”

張雨齊拎著水果籃,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跟在後邊。

兩人一直把王大力送進他的房間裏。

倪可欣又去與醫院的護士交代了半天,似乎又去交了王大力的各種費用,才從醫院裏匆匆跑出來,笑著與看門人打完招呼,也微笑著對蹲在醫院門口與看門人抽煙聊天的張雨齊說:“你走嗎?可以捎我一段嗎?”

坐到了張雨齊的車裏,倪可欣立即收斂了笑容,換成了在公司裏對他一直冷若冰霜的表情。

“你是坐公交車來的?”張雨齊一直想不明白倪可欣與王大力有什麽關係,為什麽她要照顧這個已經癡呆了的貨車司機,他看倪可欣係好了安全帶,就邊啟動車邊問。

“你跟蹤我到這裏,竟然還問我是怎麽來的?”倪可欣冷冷地說,俊俏的臉龐因為生氣而漲得通紅,勒在安全帶後麵的豐滿的胸脯氣得一鼓一鼓的。

“我跟蹤你?我還想問你與王大力什麽關係呢?為什麽你要照顧一個開車撞死人的刑滿釋放犯?”張雨齊也是一肚子火不知道該衝誰發。如果王大力真的變成傻子了,那通過他了解車禍真相的線索就斷了,但無論他看到的,還是通過醫院看門人了解到了,情況對他都極為不樂觀。

“如果你不是跟蹤我,那你為什麽來找王大力?你有什麽目的?你憑什麽說人是王大力撞死的?”倪可欣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連串的發問咄咄逼人。

張雨齊開著車,腦子也在急速轉動,他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一眼倪可欣,倪可欣也是眉頭緊皺,似乎也在盤算著如何對付他。要冷靜。他在心底對自己說。

“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聊聊?你肯定對我滿腹狐疑,我對你也充滿好奇,我們開誠布公地聊一聊,何必要像仇人一眼橫眉冷對呢?你看好不好?”張雨齊先說了話。

“可以。”倪可欣冷冰冰吐出兩個字,臉卻依然緊繃著。她是永惠這樣大集團的董事長助理,也是跟著張詠琳見過世麵有過曆練的,話說出口,立即覺得自己語言過於僵硬了,馬上找補了一句:“我沒有把你當仇人呀。”

張雨齊笑了笑,說:“沒有嗎?剛才可像個好鬥的小公雞,劍拔弩張的,恨不得立即就要衝上來把我撕碎似的。”

倪可欣的表情也逐步鬆弛了下來,她放下汽車副座上的化妝鏡,看了看自己的臉,又理了理有些淩亂的頭發,也笑了笑,說:“有那麽嚇人嗎?把我說得跟母夜叉似的。”

“你是沒看到自己剛才的樣子,我就後悔沒給你照下來。”張雨齊邊說著,邊去摸放在前風擋玻璃下麵的煙。

“不許抽煙,專心開車。”倪可欣打了他的手一下,嗔怪道。

“不是要抽煙,”張雨齊微笑著,說,“你把那煙從那裏拿下來,煙盒被太陽一照,反光,有點晃眼睛,我的上司在車上,我肯定要保證領導安全呀。”

“狡辯。”倪可欣微笑著,並不領情,說,“車裏的煙味我難道聞不出來?這一塊路況不好,坑坑窪窪好久了,你還是專心開車吧。”

殊途同歸的“統一戰線”

進了城,張雨齊並沒有問倪可欣去哪裏,直接把她帶到一家咖啡店。

這家咖啡廳不大,但很有格調,午後的陽光照在原木桌子上花瓶內的野花上,讓人覺得時光浪費在這裏分外美好,心也會忍不住慵懶起來。前幾天他和劉家兄妹剛剛來過,當時他就想將來有女朋友一定要將她帶來,這種環境下看著她悠閑地攪動咖啡,那一低頭的溫柔想想都是一種享受。沒承想還沒找到女朋友,就把他的頂頭上司倪可欣拐到這裏來了。

倪可欣可沒有攪拌咖啡的悠閑,她一坐下來,立即又恢複到全身戒備狀態,像一隻美麗而充滿致命危險的獵豹,目光和表情也都冷峻起來。

“說吧,怎麽聊?”她看張雨齊也坐下來,就直接開門見山,這也是她一貫的工作風格。

張雨齊倒是不急不躁,他覺得王大力這條線很可能要落腳到倪可欣身上了,如果她是姑媽派過去的,那不就足以證明姑媽在車禍事件上內心有鬼嗎?

倪可欣在張詠琳身邊這麽多年,參加過無數次談判,大風大浪見過不少,能力手段自然沒得說,雖然人緊繃著,但一開口,采取的就是守勢。這是絕頂聰明的做法,這樣的談話,守勢反而掌握著主動權。

張雨齊隻能試探,他用“反切”的方法,也是開門見山,說:“我知道董事長派你去照顧王大力,也是出於好意……”

“凱文。”倪可欣直接打斷了張雨齊的試探,說,“你不必拿假設做結論來套我的話,我們也不必繞圈子,董事長沒有派我去,我去照顧王大力隻是我個人的行為,董事長並不知情,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倒是可以說說看,你為什麽要去找與你的生活應該八竿子打不著的這個王大力?”

“這……”倪可欣的這一招反守為攻一下子就把張雨齊“將死”了。張雨齊沒有想到,倪可欣上來直接否決了這事與姑媽的關係,這一招立即也打亂了他的進攻步驟。

“這,這,你不是覺得我是在跟蹤你嗎?你怎麽知道我是去找王大力?”張雨齊也不是笨蛋,立即又把球踢回去,這樣的回答,其實有點狡辯的意味。

“我在車上想了,如果你跟蹤我,就不會不知道坐在輪椅邊上的人就是我,你當時愕然的表情是裝不出來的,如果你跟蹤我,也不會選擇在那樣的場合下暴露,你的目標就是王大力。說說吧,張少爺,你到底什麽目的?怎麽打算的?”倪可欣不緊不慢地說,臉色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張雨齊倒是大吃一驚,說:“你叫我什麽?張少爺?我……”

“別裝了,這事你們瞞得了別人,怎麽能瞞得過我?我跟董事長好幾年了,難道不知道她的侄子在英國?你毫無背景資料,進公司實習,根本沒走人事程序,十幾分鍾就安排妥當了,什麽樣的背景能讓公司這樣特事特辦?董事長指定將你安排到我手下,我又不是不了解她,她會對一個普通實習生這樣關照?劉總的千金天天圍著你轉,傻子也能看得出來你來曆非凡呀!再說了,你開的這車,我也不是第一次坐。”倪可欣邊說著,邊端起咖啡,淺淺喝了一口,眼睛卻一直盯著手足無措的張雨齊。

張雨齊笑了,他用大笑一邊掩飾內心的慌亂,一邊急速地思考著對策。

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先承認了。

“姑媽用心良苦,我卻是不成器。”張雨齊說,“你跟著姑媽很久了,肯定也耳聞她的侄子對管理公司沒有興趣吧。”

“聽她說起過,恨鐵不成鋼。”倪可欣看著張雨齊,調皮地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我對回國也沒有興趣,我回來隻想弄清楚一件事。”張雨齊知道了倪可欣是個厲害角色,到現在為止,自己已經被脫光了,她還沒有吐露一絲有價值的信息,與其拉鋸式地試探,還不如如實托出,看看她的反應。

“噢?”倪可欣隻是挑起了眉毛,饒有興趣地看著張雨齊。

“我想悄悄調查導致我父母死亡的車禍案,因為與王大力有關,所以才去找王大力。”張雨齊說。

這倒是符合邏輯,倪可欣覺得這是實話,神情就鬆弛了不少,她把身子往前湊了湊,用手托著腮幫,問:“為什麽要悄悄調查呢?董事長不同意?”

“我是收到一封自稱局外人的郵件,郵件似乎暗示車禍與我姑媽有關,所以,我不能讓姑媽知道。”張雨齊想了想,還是多說了幾句。

“董事長應該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她的為人。”倪可欣說得倒是斬釘截鐵,像是為姑媽表白,也像是在試探張雨齊。

“我當然也不相信車禍真的與她有關,如果了解到車禍真相,不就也洗刷了她的清白嗎?”張雨齊說。

“我也想知道車禍真相,而且,我一直認為王大力是冤枉的。”倪可欣倒是也很幹脆。

“那我是否能知道你與王大力什麽關係,既然我已經開誠布公了?”張雨齊不是笨蛋,馬上抓住了機會。

倪可欣心底的戒備並沒有完全放下,她托著腮幫,並沒有接張雨齊的話茬,而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嘀咕道:“自稱局外人的郵件?哦,我說你那天在辦公室與我探討存在主義呢。”

張雨齊覺得倪可欣太狡猾了,她一記太極拳又把自己的問題“滑”過去了。

“我當時以為自稱局外人的人是你呢。”張雨齊老老實實地說。

“我?”倪可欣驚訝地看著張雨齊,非常不屑地說,“我幹嗎要做這種事呢?我一直想弄清楚真相呢。你沒看到王大力有多慘?我要是知道真相,早就報警了。”

倪可欣的神情不似作偽,張雨齊忍不住有點失望,但他還是很堅定,惡狠狠地說:“王大力至少還活著,還有你這樣的一個莫名其妙的姑娘每周去探望,可我的爹娘呢?他們已經死了,慘死了,他這樣的下場有什麽可慘的?”

倪可欣一時語塞,眼睛倒是紅了,從神情上看,倒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歎口氣,說:“發生這樣的慘劇,估計誰都不願意,你也是可憐,小小的年紀就成了孤兒。”她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又擦了擦鼻子,說,“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你知道王大力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嗎?”話都到了嘴邊,倪可欣又賣關子。

“我不知道,在我心裏,至少他是一個該死的人。”張雨齊恨恨地說,有對王大力的憤恨,也有對倪可欣賣關子的不滿。

“到網上,現在還能查到他的事跡,他是北京獻血最多的人之一,他過去是開出租車的,隻要聽說血庫缺血了,他立即挽起袖子就去獻。後來,他開貨運大車跑個體,隻是為了多賺錢,資助幾個貧困家庭裏的孩子讀書。我就是其中的一個被資助者,王叔叔資助了我整整六年,一直到我上了大學。”倪可欣說著,眼淚流下來,她用含著淚花的眼睛盯著張雨齊,柔聲說,“你覺得他是一個該死的人嗎?”

輪到張雨齊僵住了。他搓著手,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隻能抽出幾張紙巾遞給倪可欣。

“你不了解大力叔叔,他駕駛汽車幾十年,從沒有出過差錯,他做人做事都小心翼翼,這樣善良的好人,怎麽可能去違章駕駛撞死人?”

“他在法庭上已經認罪了。我的父母就是死在與他撞車的事故中。”張雨齊說得很堅定,在談到父母死因時,他從來不會含糊。

倪可欣搖搖頭,說:“這我就不知道內情了,也可能是出於內疚,也可能是害怕,我始終認為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蹊蹺。”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這次車禍一定不那麽簡單,說不定其中有什麽陰謀,所以,我們要聯起手來,找尋車禍的真相。”張雨齊發出了邀請。

“這個我讚成。王叔叔幫助過那麽多人,他本該成為社會楷模,人人敬仰的,卻落得這樣一個淒慘的下場,還戴著一頂刑滿釋放犯的帽子,這對他太不公平了。如果能還他清白,就算赴湯蹈火,我也願意。”雖然剛才還梨花帶雨,但談到能查明真相,還王大力清白,倪可欣立即止住淚水,話說得擲地有聲。

“好,我們聯起手來,一起來查明真相,我要把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挖出來,讓他血債血償。”張雨齊用拳頭猛砸了一下桌子,把倪可欣嚇了一跳。

突如其來的線索

張雨齊把在王大力那裏遇到倪可欣的事告訴了劉一玻,這讓劉一玻也非常驚訝。

“怎麽回事?在王大力那裏碰到倪可欣?這怎麽可能?”

“千真萬確呀,我倆都談過了,準備結成調查聯盟呢。”張雨齊在電話裏很認真地說。

“這事有意思,有意思,咱們見麵談,合計合計。”劉一玻在電話裏顯得很興奮。

“行呀,但千萬要保密,尤其不能讓你家那個跟屁蟲知道,她要是知道了我和倪可欣聯手,解釋不清不說,保準要壞我們的事。”張雨齊叮囑劉一玻。劉一璃對他的小心思他很明白,可他心裏還是覺得劉一璃就是個親密無間的妹妹,說又說不開,攆又攆不走,反倒是對倪可欣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當然,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考慮這些,查清車禍真相才是他回國的目的,爹媽冤仇未報,扯什麽兒女情長?

劉一玻約了張雨齊一起去遊泳,這真是甩掉跟屁蟲的好主意。劉一璃是旱鴨子,小時候跟著兩個哥哥後麵毫不猶豫地跳進遊泳池,結果差點兒被淹死,之後就再也不敢碰水了,遊泳更是說死也不學。“我聞不了遊泳館那消毒水味。”劉一璃總這樣為自己不敢學遊泳找借口。

聽張雨齊講了與倪可欣見麵和談判的事,劉一玻興奮地在泳池旁走來走去,微隆的小腹跟著顫抖,看上去不像個二十來歲充滿活力的年輕人。

“有倪可欣做內應,我覺得是個裏應外合的好機會呀,這妮子聰明透頂,人也漂亮,你不會借聯手之際順手牽羊吧。”他揶揄張雨齊。

張雨齊枕著自己的拳頭,蹺著二郎腿躺在池邊的休息椅上,聽劉一玻揶揄自己,似乎戳穿了他心事,臉不由得紅了,他坐起身,說:“你想什麽呢?思想那麽肮髒,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來了,要幹大事了,誰還有心談私情。”張雨齊說得冠冕堂皇。

劉一玻笑笑沒說話,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等興奮勁兒褪去,就順便坐在張雨齊邊上的椅子上,語帶欣慰地說:“好啊,不管怎麽說,有了她幫忙,咱們就能隨時掌握姑媽的動態了。”

“我也這麽覺得。可她認為姑媽不是那種人,車禍應該與姑媽關聯不大,這與我們的分析和判斷是有分歧的。”張雨齊老實地說道。

劉一玻的眼角抖動了一下,他垂下眼想了半天,不由自主地歎口氣,說:“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以現在的態勢看,我還是覺得姑媽的嫌疑是最大的。”

歎氣這事好像會傳染一般,張雨齊也跟著劉一玻歎了口氣:“是呀,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可最有可能是真實的結果。”

劉一玻看張雨齊有點沮喪,忍不住又安慰他:“你也別太擔心,這個說法隻是建立在那起交通事故是被設計的基礎上的,也沒準那起交通事故隻是單純的意外呢。”

“蹊蹺太多了,怎麽可能會是單純的意外呢?”張雨齊煩悶地說著。他站起身,走到泳池邊上,順著池子滑下去,將全身浸在水裏,好半天才抬起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問還坐在泳池邊的劉一玻道:“如果隻是意外,你說出車禍那天早晨,我爸媽那麽早急急忙忙開車出門,他們去幹什麽呢?”

劉一玻臉上什麽也沒有,但也學著張雨齊抹了一把臉,若有所思地說:“這怎麽核實呀?兩個老人都去世了,我聽說是去找姑媽,所以姑媽一直心懷愧疚,車禍發生後哭得死去活來的,可一大清早找姑媽做什麽呢?”

張雨齊扒在泳池的邊上,說:“對呀,大清早找姑媽,而且那麽急急忙忙,這不是疑點嗎?什麽事不能等到天亮?找姑媽為什麽不打電話?”

劉一玻也跳到泳池裏,遊到張雨齊邊上,說:“你當時不是在家嗎?一點動靜沒聽到?”

“我不是睡著呢嘛。誰會想到出事呢,我爸媽都有早起的習慣,天不亮就起來,忙這忙那的,我睡得沉,根本沒聽到。”張雨齊懊惱地說。

“那出事那天,除了他們急急忙忙出門,家裏有什麽反常嗎?”劉一玻幹脆坐到了池子邊上,問。

“沒覺得有什麽反常呀,”張雨齊皺著眉頭,努力回憶著,“要說反常,也有,他們急急忙忙出門,沒給我留早飯,這也是常事呀,我在他倆眼裏都是可有可無的,沒關大門?哦,對,我爸很少開車,那天自己開了,我媽大清早為啥跟著去?”

“司機,”劉一玻恍然大悟一般,“趙德秋。趙德秋沒去接你爸,對吧?”

“對。”張雨齊手一揮,激起一片水花,“咱們那天就商量著從王大力和司機入手,既然王大力這條線索斷了,那就應該找司機呀。”

“這事包在我身上了。”劉一玻也來了精神,“我去找趙德秋的聯係方式,過去與他還很熟,總跟著他玩,後來他辭職了,就沒聯係了,但找他應該不難。”

“那就從他那裏突破,他總應該知道些什麽。否則,怎麽就那麽巧,車禍那天他偏偏躲了過去?”張雨齊恨恨地說。

深入虎穴未必能得虎子

這次,劉一玻說了大話,找趙德秋其實很難。

趙德秋離職後,就與永惠公司沒有了聯係,好幾個過去與他相熟的人也早沒有了他的聯係方式。劉一玻和張雨齊憑著記憶,還去趙德秋原來住過的附近找尋了好幾次,那一片已經蓋起了大樓,原來的居民早已經拆遷搬走了。

趙德秋的家也已經搬過好幾次了。

所以,當張雨齊和倪可欣費盡千辛萬苦在一條寫滿拆字的胡同裏推開趙德秋家的門時,他嚇了一跳,張口就說:“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了?”

這是一片狼藉不堪的老舊小區,因為麵臨拆遷,很多家都不再收拾,胡同很是汙濁,住家已經不多了,隻有幾個老頭兒在路邊曬太陽。胡同口有家小賣部,賣些生活用品,幾個沒什麽事的男子在那裏買彩票,憧憬著中了大獎後怎麽分錢。

“城裏竟然還有這樣的地兒。”倪可欣穿著高跟鞋,跟著張雨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到處都是待清理的垃圾的路上,不由得感歎。

“你還別說,要是碰上拆遷這些人都立馬腰纏萬貫。”張雨齊一邊走,一邊說,遇到有汙水的地方,還要攙她一把。“人的素質,實在有待提高呀,怎麽能在街上就大小便呢。不讓你來吧,非要來,這又不是相親,還穿高跟鞋。”張雨齊嗔怪道。

“討厭,不是為了陪你嘛,大男人還這麽囉唆。”倪可欣一邊小心翼翼地走,一邊擠對張雨齊。

趙德秋的家裏倒是不顯得那麽髒亂,與胡同裏的肮髒有點格格不入。張雨齊他們敲門進去時,他正在研究彩票,看來買了不少,攤了半桌子。

七八年沒見,趙德秋已經變得快要認不出來了,過去的精明靈活被歲月侵蝕得隻剩下蒼老。畢竟是過去的熟人,從小跟著他玩耍,張雨齊還是跟過去一樣,規規矩矩地叫了聲:“趙叔叔好,您還認識我嗎?我是雨齊。”

“噢,原來是雨齊呀,我已經快認不出你了。你不是出國了嗎?這個閨女是你女朋友嗎?”張雨齊他們剛進門時,趙德秋還驚慌了一下子,一聽是張雨齊,就大剌剌地坐下了,也招呼他倆坐。

張雨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看了一眼房子說:“我記得您過去不住這裏呀,這是您的房子?”

“租的。”趙德秋點上一支煙,說,“我要有這房子就好咯,等著拆遷就能弄一大筆錢。你抽煙嗎?”張雨齊趕緊推辭。

“你們張家現在不得了了,大資本家了吧,可不像過去你爹當初拆東牆補西牆地過日子了吧?咋地,來找我有事呀?”趙德秋吐口煙圈,不陰不陽地說。

張雨齊看了倪可欣一眼,停頓了一下,說:“也沒什麽事,這不,我回國了嘛,您是長輩,過來看看您,也想了解了解我爸他們當初創業時的情況。”張雨齊沒有先問車禍的事,故意兜了個圈子。

“我一個開車的,能了解啥情況呀,要問還是去問二當家的呀,人家高風亮節,對你們老張家立了多大功勞呀。”趙德秋發起了牢騷。

“二當家的?您是說劉叔?”張雨齊問。

“那是,除了他還能有誰,當初你爸要給我們這些一起跟他幹的人都給點股份,他先反對,帶頭不要,那我們這些想要的咋還好意思?要是當初分了股份,我還用住這個狗窩嗎?還要一天到晚地到處搬家躲討債的嗎?”趙德秋憤憤不平地說道。

“您當年的經濟狀況不是還可以嗎?我記得您原來住的胡同裏有您好幾間房子來著,院子裏還有棵梨樹,我和劉一玻都去摘過梨。”張雨齊試探著套著近乎。

“早賣啦,”趙德秋歎口氣說,“命不好,投資失敗了,炒股也沒賺到錢,還欠了一屁股高利貸,這讓人上哪裏說理去呀?世道變了,北京人都成窮光蛋了,錢都讓你們這些外地人賺走了。”

張雨齊看趙德秋說話越來越沒邊,趕緊“刹車”,把他引回來,說:“原來您從公司辭職是自己出去辦公司去了呀?”

“哼。”趙德秋鄙夷道,“我那是被老劉逼的。怎麽,那天我沒上班,老板出了車禍,我就有罪了?我沒上班我請了假了,我命大,這事怨不著我呀,憑什麽都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我又不是劉伯溫,能掐會算,對不對?”

張雨齊和倪可欣都很認真地聽著,不敢放過任何細節。張雨齊細心地說:“您那天沒上班是有事了還是生病了?您幾點打的電話呢?是直接打給我爸的嗎?”

“是打給你爸呀,我突然生病了,對吧,這事誰能料得到呀。我用公用電話打的,你們可以查去,我不怕查,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是吧。”趙德秋說得倒是振振有詞。

張雨齊不敢問得太緊,就又迂回了一下,說:“趙叔叔,就您一個人在家呀?”

“是呀,過得不好,哪像你呀,有錢就是好,泡的妞都這麽漂亮洋氣。”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倪可欣。

倪可欣被他說得臉通紅。雖然半天沒說話,倪可欣眼睛卻沒閑著,她一直四下裏打量,發現電視機上麵有個醫保卡,她瞥了一眼,醫保卡的名字寫著陳慧蘭,就問:“趙叔叔,陳慧蘭是您愛人呀?”

一句話倒是讓趙德秋警覺起來,他骨碌站起身,一拍腦袋,說:“哎呀,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還有個事著急辦,要不,咱爺們改日再聊吧。”不由分說,將他倆推出了家門。

直到走出胡同,上了車,兩人還都在思索著。

“這個趙德秋,太值得懷疑了。”倪可欣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覺得是。”張雨齊扶著方向盤,半天沒發動車,歪過頭來看著倪可欣,說,“你覺得哪幾個方麵值得懷疑呢?”

“直覺,”倪可欣鄭重其事地說,“關於車禍的事,他說起來怎麽那麽溜。這可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好像背熟了似的。一問到陳慧蘭,他怎麽又那麽緊張呢?”

“他說給我爸請假用的是公用電話,為什麽要用公用電話呢?我記得他當時是有手機的呀,回頭我再問問劉一玻,我記得他好像有。”張雨齊皺著眉頭說。

倪可欣係好安全帶,也歪過腦袋,皺著眉頭,看著張雨齊,說:“我感覺這個人很油滑,嘴裏一句實話沒有似的。”

張雨齊看她皺著眉頭,一本正經,突然笑了,說:“實話還是有一句的,他說我泡的妞又漂亮又洋氣,我覺得就是句實話。”

倪可欣氣得捶了張雨齊兩拳,嗔怪道:“你怎麽一點正經沒有,人家跟你說正經事呢。我告訴你,這句話也不是實話。”

張雨齊本來已經發動了車,又熄了火,扭過頭來,端詳了半天倪可欣,說:“不對呀,難道說這妞不漂亮,不洋氣?”

“快走吧,”倪可欣笑著說,“因為他這句話也說錯了,這妞不是你泡的。”

第二天一上班,張雨齊就感覺公司的氣壓特別低,二十九樓每個人都神色肅然,辦事謹慎利落,就連說話聲都小了幾分。張雨齊奇怪地問剛剛銷假回來上班的胖劉。

“劉姐,今天這是怎麽了?我剛剛去複印文件,小趙和王姐也在那邊,我和她們打招呼,她們連個笑臉都沒有。平常可都是有說有笑的。”

雖然辦公室就兩個人,胖劉還是壓低聲音說道:“今天開董事會。”

張雨齊越發不解了,問道:“開董事會和咱們這些小嘍囉有什麽關係啊,怎麽一個個都如臨大敵的架勢。”

胖劉感謝張雨齊這幾天將她的工作全部承擔下來,又沒出什麽紕漏,所以有意指點一下張雨齊說道:“你不知道,這兩次董事會一開完,董事長心情都特別不好,上次還開掉一個在茶水間講黃色笑話的實習生,所以隻要開董事會,大家都特別謹慎。”

張雨齊立馬想到劉一璃也說過,永惠集團為了買個什麽技術,張詠琳和公司的元老們鬧得挺不愉快的。張雨齊立馬來了精神問道:“為什麽啊?是董事長和董事們之間有矛盾?”

胖劉不知是天熱還是緊張,腦門子上已經冒汗了,她拿著紙巾擦了擦汗說道:“那是公司高層的事,咱們哪兒知道啊。隻要提起精神幹活,別往槍口上撞就好。”

張雨齊點點頭,表麵鎮定,內心卻不停翻騰。上次劉一璃提到張詠琳和董事們之間有矛盾,他還沒特別放在心上,最近因為尋找王大力和趙德秋,就把這件事放在腦後了。現在既然已經和倪可欣結成了聯盟,那自然可以打探一下,而且,他想告訴倪可欣,他可以確定司機趙德秋確實是有手機的,那他大清早去打公用電話就更加可疑了。

但倪可欣不在。倪可欣是董事長助理,開董事會時她要在會議室做記錄。

劉一璃也沒有來黏糊,她也知道這個時候需要小心謹慎呀。

張雨齊隻好埋頭工作。一直到中午,快要吃飯時,才聽到樓道裏一通緊似一通的高跟鞋響。胖劉壓低聲音和張雨齊說:“估計董事會開完了。”張雨齊剛站起身,就看到張詠琳在前,倪可欣抱著一摞資料在後,從三十樓急匆匆下來。

看到正在樓道邊傻站著的張雨齊,張詠琳停下腳步,說:“你在這裏站著幹嗎?”

張雨齊歪著腦袋看了兩眼張詠琳的臉色,就“哦”一聲,也沒多說話,扭頭又想往回走,把張詠琳看得莫名其妙,就厲聲說道:“你站住,到我辦公室去。”

一關上門,張詠琳就笑了,說:“你在那裏跟個傻子似的,看什麽看?是不是想說什麽?”

張雨齊也“嘿嘿”地笑了,嘀咕道:“她們說這兩次開董事會您都大發雷霆了。我怕您今天又發火,就想看看您是不是在生氣。”

“你小子還知道關心姑媽,你不氣我就行了。看來公司一點保密意識也沒有呀,董事會上發生的事都傳到底下去啦?”張詠琳坐在辦公椅子上,示意張雨齊給她弄點水。

張詠琳上午要喝蜂蜜紅棗茶,二十九樓都知道,也都早就熬好了的,張雨齊取了棗茶,衝了杯溫水,一邊攪和,一邊說:“沒有人傳,大家都關心您嘛,怕您生氣上火。”

“關心我!”張詠琳歎口氣,說,“你看吧,小道消息傳得快著呢,要是大家的執行力跟傳播小道消息似的這麽迅捷,公司就好了。”

“您可不能總發火,您上次開完董事會,一生氣把一個剛來的實習生就給開了,您說您這一生氣大家不都戰戰兢兢嗎?”張雨齊說著,把調好的茶水遞給姑媽。

“還有這事?哼,心裏沒鬼,幹嗎都戰戰兢兢呀。行了,你回去吧,我準備歇會兒,跟這幫老頭子們鬥智鬥勇一上午,得閉目養養神。”

張雨齊覺得應該試探一下姑媽,聽她說與老頭子們鬥智鬥勇,就多嘴問了一句:“您和那些董事們又吵架啦?”

“他們腦子裏進水了。”張詠琳說完,自己都笑了。張雨齊正要出門,劉一璃敲門就進來了。整個永惠,隻有劉一璃敢隨隨便便一敲門不等同意就進張詠琳的辦公室。就連劉學恭都要客客氣氣地請倪可欣通報一聲,打個招呼。

“你來幹嗎?來保駕的吧?”

劉一璃進門後直接坐在張詠琳旁邊,挽著張詠琳的胳膊,指著張雨齊,笑著說:“我保他的駕?我恨不得您開了他呢,我是來看熱鬧的。”

“看到了嗎?實習生張凱文,你被我叫到辦公室,這才幾分鍾呀,小道消息就傳到劉一璃這裏了。胖劉給你打的電話吧?張凱文人緣不錯嘛。”劉一璃被揭穿了,倒也沒否認,說,“您怎麽沒認為是倪可欣打的電話呢?”

“她才不會呢。那丫頭,冰雪聰明,你倆加起來也不見得有她心眼多。”張雨齊聽不出張詠琳是在誇倪可欣還是在貶。

劉一璃卻不服氣,一撇嘴,說:“她聰明?哪天我就把她賣到山溝裏給農民當媳婦去。”

“行啦,你不被賣到山溝裏去就行了。你倆該幹嗎幹嗎去吧,我得養養神。”張詠琳把高跟鞋換下來,穿上拖鞋,進了裏屋。

張雨齊從張詠琳屋裏出來,經過倪可欣的房間,看房門開著,倪可欣倚在寫字台後邊的書架上,端著杯水,看張雨齊出來,正要打招呼,又看到了跟在後邊的劉一璃,就立即笑盈盈地走向前,拉住了劉一璃的手。

劉一璃也笑著湊上去,一邊與倪可欣寒暄,一邊衝張雨齊道:“行了,我算舍了臉把你保下來了,你可得好好感激我啊,你幹活去吧,我與可欣姐姐說點體己話。”

張雨齊心裏這個氣呀,這是個什麽女孩子呀,一分鍾之前還要把人家賣到山溝裏,現在又要與人家說體己話。張雨齊搖搖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衝正擔心他的胖劉齜了齜牙。正準備幹活,卻接到倪可欣的短信,說下班後等她一下,有事要商量。

下班後,劉一璃要去參加同學聚會,早早地走了。張雨齊在公司一邊幹活,一邊等倪可欣,倪可欣房間的門開著,人卻不見,估計又在陪張詠琳開會。眼看已經七點多了,張雨齊想,晚上總要吃飯,與其這樣幹等著,還不如去找家餐廳等呢。

在公司不遠處一家餐館的小包房裏,張雨齊喝到換上第二輪茶葉時,倪可欣才匆匆忙忙趕來,一臉疲憊卻難掩激動和興奮,放下包就扯著張雨齊要說她的發現。

“上熱菜吧。”張雨齊對服務員說。他給她倒了一杯水,把筷子遞給她,涼菜是已經擺好了的。“先吃飯。”張雨齊倒像個大哥哥一樣,說,“再著急的事也要先填飽肚子呀。”

“我有新發現要告訴你,你要憋死我呀。”倪可欣跺著腳,也有點撒嬌的味道。

“洗手去,先吃飯再說。”張雨齊依然很堅持。

“哼,嫁給你這樣的慢性子,我真替劉一璃悲哀。”倪可欣邊說著,邊脫去外套,拿了自己的包,準備去洗手。

“嗨嗨嗨,說清楚哎,我什麽時候說要娶劉一璃了啦?”張雨齊給自己辯解道,說這話時,倪可欣已經出了門,也不知道她聽見沒聽見。

即使急著要說她的新發現,倪可欣去洗手也還是用了不小的工夫,張雨齊發現,她出去洗手,還忙裏偷閑地補了補妝。

熱菜已經上來了,倪可欣也沒客氣,坐下來就狼吞虎咽,一邊吃一邊說:“你知道吧,昨天我就覺得對陳慧蘭這個名字有印象,可我就是想不起來,真是絞盡腦汁呀。晚上睡不著覺,我就翻電話本,打開電腦,查過去的資料,這一查不要緊,嘿,還真找到了。”

“噢?真的嗎?快說說,快說說,你和她有聯係?”張雨齊來了興趣,停住筷子,急切地問。

“哼,我不說了,你不是慢性子嗎?不著急嘛,先吃飯呀。”倪可欣晃著腦袋,得意地說。

“嗨嗨,姑奶奶,別吊人胃口,給點線索,給點線索,你把人胃口吊起來了,又不說,這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張雨齊笑著央求。

倪可欣自然懂得收放自如之道,覺得拿捏得差不多了,就收起笑容,很是鄭重其事地說:“董事長曾經安排過我給這個陳慧蘭匯過一筆款,而且很急。”

“啊,這麽說,姑媽一直與趙德秋有聯係,那這背後的事就太深了。”張雨齊聽了,很是一驚。雖然他一直懷疑姑媽參與了車禍案,但一經證實了,他還是在心底裏無法接受。

“這事呀,我印象其實挺深刻的,隻是沒記住要匯款人的名字。那天,其實已經下班了,董事長打電話讓我過去,我能感覺到她很煩躁,臉色特別不好,我一進門她就說財務已經下班了,問我能不能幫她馬上去匯五萬塊錢,我說沒問題,我有網銀賬戶,給我那邊的賬號,實時就能到賬。第二天她就讓財務把錢給我了。”倪可欣說。

“收款人就是這個陳慧蘭嗎?”張雨齊問。

“是的,我從她房間出來的時候,聽到她打電話,說還是那個賬號是吧,一會兒就收到了,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了。我還沒走到辦公室,她就用短信發給我一個賬號,名字就是這個陳慧蘭。”倪可欣說。

“還是那個賬號?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了?”張雨齊思索著,喃喃自語道,“這說明什麽呢?這意思是姑媽應該不止一次給這個陳慧蘭匯款。”

“沒錯,她很快就用短信發我賬號,也能說明一點問題,這個賬號應該是存在她手機裏的。而且,我匯完款後,給她發了個短信,她竟然回了我,說謝謝,這也是過去很少出現的。”倪可欣繼續分析道。

“她沒有說讓你要對此事保密嗎?”張雨齊倒吸了一口氣,問。

“那倒沒有,那反而會多此一舉,她知道我懂得分寸,不該問不該說的,是絕不會大嘴巴的。”倪可欣倒也沒有誇大其詞,張詠琳今天說倪可欣冰雪聰明,張雨齊是聽在心裏了的。

“那會不會是另外一個陳慧蘭呢?”張雨齊皺著眉頭,不敢往深裏去想,“這個名字也很普通,如果是重名重姓的,就好了。”

倪可欣理解張雨齊的心思,當箭頭指向自己親人的時候,人都會抱有僥幸心理。她說:“我也希望不是這個陳慧蘭,這個陳慧蘭跟趙德秋是一家的,如果坐實,那就足以證明董事長與趙德秋一直有聯係,說不定董事長有把柄握在趙德秋手裏,所以才會那麽急迫匯錢給他,而且似乎不是一次。”

“哎,基本可以認定陳慧蘭肯定是一個人,哪有那麽巧的事,兩個陳慧蘭都讓你碰上?”張雨齊搖搖頭,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地說,“心裏不願承認都不行,事實估計就是這樣,姑媽當時發你賬號的短信還有嗎?上麵有沒有留收款人電話?”

“我不記得上麵有電話,短信已經刪掉了,我昨晚查網銀匯款單,上麵沒有電話,那個開戶行倒是離你和劉一玻說的趙德秋原來住的地方不遠。”倪可欣看來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已經做了一些功課。

飯菜已經涼了,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再吃。單獨與倪可欣在一起時,張雨齊克製著不抽煙,一支煙捏在他手裏,已經被他揉搓得快要碎了。

“抽一支吧。我不怕嗆。”倪可欣看著他痛苦的樣子,體貼地說。

張雨齊笑了笑,把煙捏碎了,扔在眼前的一個空碗裏,說:“這個趙德秋肯定有問題,一定藏著很多秘密,你還記得他的眼神嗎?眼珠子滴溜溜轉,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不定他就是那個寫郵件的人呢,我們還得再去找他。你說呢?”

“我們可以雙管齊下,你想,董事長安排我匯錢的時候,說了句財務已經下班了,而且,咱倆都認為給陳慧蘭匯款可能不止一次,以我的判斷,董事長不太可能自己去匯款,那就說明,財務那裏說不定也會有匯款記錄。我們可以一邊找趙德秋,一邊悄悄到財務查給陳慧蘭的匯款記錄。”倪可欣很冷靜地說。

“那就這麽辦。”張雨齊也斬釘截鐵,說,“明天下班,咱倆再去找趙德秋去。”

“行。”倪可欣答應得也很幹脆,“我這兩天也打探一下怎樣才能到財務去查過去的匯款記錄。”

上班時張雨齊是不敢開車的。兩人結了賬,從飯館出來,張雨齊打車要送倪可欣,被她拒絕了,說:“你也早點回去吧,我住得不遠,打車一會兒就到,到家給你報平安。”

張雨齊也沒有再堅持,看倪可欣上了車,他又追過去,對著車窗裏的倪可欣說:“明天記著戴個口罩,那地方太臭了。”

倪可欣莞爾一笑,衝他揮了揮手,消失在夜色裏。

第二天,張雨齊怕晚上被劉一璃黏上走不開,沒等到下班時間就提前跑了,他回家把車開上,還帶了一個錄音筆,剛開出家門,就接到了劉一璃的電話:“嗨,你在哪兒呢?”

“噢,我在加班呢。”張雨齊猝不及防,隻好隨口扯謊。

“大蒼蠅,你這個大騙子。胖劉說你早走了,還敢騙我!”張雨齊聽到劉一璃在電話裏已經嚷起來了。

“哪敢騙你呀?你這個小蚊子叮也叮死我啊!我去外邊取一份材料,一會兒還要回公司,不信你去倪可欣辦公室看,她肯定還沒走呢,等著要用呢。”張雨齊隻好拿真話去圓謊。

“噢,她是沒走呢,我剛才從二十九樓下來的。好吧,姑且信你一回,那你加班吧,晚上不管你了,我去找同學玩去了。”劉一璃嘟囔道。

放下電話,張雨齊長長出了口氣,心想,這姑奶奶找同學玩去了,至少今晚可以消停一些。

到了單位附近,張雨齊找了個僻靜地方停好了車,給倪可欣發了短信。不一會兒,就看見倪可欣戴著頂棒球帽,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服出來了,鞋也換成了運動鞋。到了路口,左右尋覓了一下,看到了張雨齊的車,立即“噌噌噌”快步跳上車來。

“倒是學乖了,知道在那地方穿高跟鞋會崴腳脖子。”張雨齊拿她開涮。

倪可欣臉紅了,她推了張雨齊一把,不好意思地說:“去你的,那天被人家攆出來,你倒是好,大步流星地在前麵走,我穿著高跟鞋哪裏跟得上,把我腳脖子累得到現在都還疼呢。”

“哎喲喲,真難為我們大小姐了,今天行了,穿了運動鞋,肯定跑得快。”張雨齊邊說著邊發動汽車。

“那當然了,如果趙德秋追著打,我肯定要跑到你前麵去,打也要打你。”倪可欣笑盈盈地看著張雨齊,打趣他說,“哦,對了,我可不是什麽大小姐,俺是山裏娃。你還別說,今天下班前,你的大小姐還真去找你了,在二十九樓晃**半天呢。”

“哎,真是拖油瓶呀。”張雨齊長歎一聲,“我是編瞎話說咱倆要加班,才把她哄著去找同學玩了。”

“拖油瓶可不是這意思。”倪可欣笑著搖搖頭,“編瞎話騙女朋友,這樣的男人靠不住,可憐劉大小姐滿腔……”

“嗨嗨嗨,少說風涼話!你口罩呢?”張雨齊眼見倪可欣又要譏諷他,馬上製止道。

“鍾鳴鼎食的張大公子都不怕臭,我這個桑戶蓬樞的鄉下丫頭還會怕臭?”倪可欣挖苦起張雨齊來,很是得意。

“少轉詞了,欺負我沒文化。這個給你,估計你一上班忙起來顧不上去買。”張雨齊一邊開車,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個新口罩。

“你戴過的,我才不用呢。”倪可欣一邊說著,一邊卻伸手接過來。打開密封消毒的包裝,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而且是女孩子用的。她用眼白翻了一眼正開車的張雨齊,嬌嗔道:“算你還有心。”就把張雨齊買的口罩掛在了耳朵上,把自己帶的那個口罩從衣兜裏悄悄掏出來,塞進了自己的包裏。

“你現在也不用那麽急著戴呀,掛在耳朵那兒晃**著,跟豬八戒似的。”張雨齊扭臉看了一眼倪可欣,笑著說。

“亂比喻,有這麽俊俏的豬八戒嗎?”倪可欣歪著脖子瞪著張雨齊。

張雨齊連忙承認錯誤:“那倒是,要是豬八戒長這樣,唐僧早動凡心了,還取什麽經呀,就地還俗,拜堂成親得了。”

雖然路上堵車厲害,但兩人說說笑笑,也沒有覺得時間很長,就到了趙德秋住的那條胡同附近。

張雨齊停好了車,從後備廂裏拿了兩條煙,裝進了一個紙袋裏。說:“咱們要先禮後兵。”倪可欣也從車上跳下來,拉伸了幾下柔軟的腰,接口道:“咱倆哪有兵呀?禮不成咱倆就得跑。”

胡同依然很髒,天還沒有完全黑,但這邊的路燈已經亮了,即使路燈努力發著黃亮的光,也沒法讓這條老舊衰敗的胡同生機勃**來。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臉色卻都在路燈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灰暗、頹廢。

下車時,張雨齊主動伸手要牽倪可欣,倪可欣拒絕了,她往後縮了縮,笑著說:“放心吧,沒人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拐賣我的。”但一進了胡同裏,在髒汙狼藉的路上沒走幾步,她就不由自主地快走幾步,扯住了張雨齊的胳膊。

趙德秋家的門卻是鎖著的。

屋內漆黑,屋外掛著一把大鐵鎖。雖然兩人心裏都很明白,家裏肯定沒人了,張雨齊還是梆梆梆地敲了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也沒有鄰居出來探頭,隻有不知道隔了幾家的一條狗,狂吠了幾聲。

兩個人都很泄氣。

張雨齊點了一根煙,抽著,又不死心地用打火機往屋裏照了半天,屋裏黑洞洞的,什麽也看不清。

“這是出去吃飯去了?”張雨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倪可欣說。他拽著門上的鎖,又是一陣“咣當”聲。

“好像門本身就帶鎖呀。”他又用打火機去照。

“別燒了手。”倪可欣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了,張雨齊借著光看了半天,罵了一聲,“靠,這是新加的一把鎖,這老小子是不是跑了?”

倪可欣去敲隔壁的門,一邊敲,一邊喊:“請問,家裏有人嗎?”連敲了好幾家,隻有最邊上的一家,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別咣當了,那家家裏沒人,昨天出門了。”

“老伯,麻煩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倪可欣用甜美的聲音,禮貌地問道。

“不知道,拉著箱子走的,肯定是出遠門了。”那人答了一句,並沒有人出來。

“老伯,那您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倪可欣又問。

“誰知道呀,住這裏的人,哪有個準呀?快走吧。”老者的聲音裏顯出了不耐煩。

張雨齊不想倪可欣再碰一鼻子灰,就上前摟了她的腰,說:“咱走吧。”

倪可欣倒沒有急著從張雨齊懷裏掙脫,張雨齊能感覺到她還是有點不死心,就半摟半推著她,離開了趙德秋的家。

到了胡同口,倪可欣像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她停住腳步,對張雨齊說:“你去問問那個賣彩票的,趙德秋不是總買彩票嗎?”

小賣部賣彩票的不知道誰是趙德秋,但經他倆一描述,倒是真認得,說:“噢,那個大煙鬼呀,走了,昨天拉著箱子去火車站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不回來了。”

“聽他說要去哪兒了嗎?”倪可欣急切地問。

“他哪會說呀,也沒看到他有什麽正經工作,買彩票倒是下了不少本,可沒那命呀,這種人到處坑蒙拐騙的,估計躲債去了吧。”賣彩票的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回到車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坐了一會兒,張雨齊才問:“你餓了嗎?”

倪可欣搖了搖頭,看得出她很泄氣。

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張雨齊有點心疼,剛想再勸勸,電話卻響了,是劉一玻打來的。

“怎麽樣?有什麽收獲?”他是知道今天張雨齊他們要找趙德秋的。

“白跑了一趟。趙德秋昨天就溜了,不知道躲哪裏去了。”張雨齊有點頹喪地說。

“我這裏倒是有個情況,說不定與他有關,我在工體附近,你們在哪兒呢?要不要過來一起合計合計?”劉一玻在電話裏嗓門挺大,倪可欣都能聽到他說話。

“我們還在趙德秋家附近呢,離工體倒是不遠,那我倆現在就過來。”張雨齊回答得很幹脆,也沒有征求倪可欣的意見。

“劉一玻呀?我還要去嗎?你看我還穿著運動服。”倪可欣見張雨齊答應了劉一玻,有點想打退堂鼓。

“那怕什麽呀?去吧,看看他那邊有什麽情況,咱們也可以一起分析一下。劉一玻又不是外人,咱倆一起調查的事他是知道的。”張雨齊大大咧咧地說。

“啊?他要是知道了,那劉一璃不就全清楚了嗎?劉一璃跟董事長和老板都是無話不說的。”倪可欣很擔心地問。

“放心吧,放心吧,瞞著劉一璃呢,隻有劉一玻知道,他是律師,也能幫我們出出主意什麽的。”張雨齊對自己的這個發小很是信任。

倪可欣撇了撇嘴,笑了,說:“他算哪門子律師呀,也就跟著人家大律師當個跟班而已。”

張雨齊也笑了,說:“在律所嘛,那也算是律師呀。小時候,他是做夢都想當將軍的,總覺得自己能指揮千軍萬馬,酷愛巴頓,誰承想最後竟然學了法律。他那大嘴倒是挺能說,能不能幫人打贏官司那就再說了。”不由分說,開車拉著倪可欣就趕到了工體。

左右逢源還是左支右絀

工體一帶是年輕人喜歡聚會的地方,有好幾家酒吧堪稱驚才絕豔。張雨齊就挺鍾愛dLounge,有時候喝酒也來這裏,酒吧中世紀舊教堂的裝修風格總讓他想起在英國威斯敏斯特教堂外看鴿子的那些日子。工體裏麵有家西班牙餐廳,也能喝酒,據說是一個歌星開的,經常能聽到一些特別棒的音樂,音樂抒情而不嘈雜,適合吃飯,也適合聊天,張雨齊和劉一玻、劉一璃都很喜歡這裏。

劉一玻已經到了。他把車停在一個比較顯眼的地方,所以,一進工體,張雨齊就看到了他的大吉普,也就把車挨著停在了他的旁邊。剛想打電話,就看見劉一玻從車上下來,顛顛地跑到張雨齊車的副駕駛外邊,替倪可欣拉開了車門。

“歡迎倪大領導光臨。”他笑容可掬地一彎腰,把倪可欣搞得很不好意思。

“我啥時候成了大領導啦,你提拔的呀?你看我穿著運動服就來了。”倪可欣邊下車,邊笑著說。

“穿運動服好呀,青春靚麗,朝氣蓬勃,英姿勃發。”劉一玻耍著嘴皮子,把他會的成語全用上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見了倪總助這樣的領導你的腰就彎到腳脖子了,要是見到市長部長的你還不得趴在地上啊。”張雨齊看劉一玻一直在倪可欣麵前獻殷勤,就打趣他。

“那可不一樣。”劉一玻一邊作勢要扶倪可欣,一邊搖頭晃腦地說,“咱這腰,隻對美女彎,可欣是國色天香,讓我趴地上啃泥都樂意呀。”

倪可欣笑著推開劉一玻伸過來要扶自己的手,說:“這話我聽著受用,權當是恭維我了,扶就不用了,你這一扶,好像我是老太太似的了。”

“就是嘛,這殷勤獻得都讓人感覺肉麻了。說正事,咱們去哪兒?”張雨齊衝劉一玻說道。

“西班牙餐廳,訂好了。”劉一玻豪邁地拍了拍胸脯,說,“我今天有好事,發了筆獎金,正好可欣來了,我請客,咱們喝好酒。”

“當然是你請客啦,你把我們忽悠過來的。”張雨齊也沒客氣。

因為是熟客,劉一玻又打過電話,餐廳給留了一個靠窗的桌子,既方便說話,又能欣賞到餐廳裏歌手的演唱。

“來瓶瑞格爾侯爵,要年份好的。”剛一坐下,劉一玻就先把酒點上了。

張雨齊看著劉一玻,笑著說:“挺舍得出血呀,總覺得你不懷好意似的,來瓶‘皇家珍藏2003’怕也是可以的是吧。”

“No problem.”劉一玻豪氣地說,“咱們一瓶一瓶地來,今天這裏的好酒都讓可欣妹妹嚐一遍。”

“我是你姐。”倪可欣笑著看這兩人鬥了半天嘴,製止道,“咱們三個又不是要來這裏喝酒的,趕快商量正事吧。我也不能太晚回去,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呢。”

倪可欣不餓,張雨齊也吃不下什麽,劉一玻似乎已經吃了些東西了,菜就點得簡單,三個人就著pata negra喝酒。張雨齊對劉一玻說:“你不是有趙德秋的情況嗎?說說看,有什麽線索?”

“這個線索,倒不是與趙德秋有直接關係,但我覺得說不定有什麽關聯。”劉一玻喝了一口酒,拉低了聲音說,“我現在不是跟著王律師做一個高利貸的案子嘛,認識了一群涉及此案的人,你倆可不知道,這高利貸涉及的人太多了,五花八門,什麽人都有,不少還是北京的老住戶,有特別強烈的發財夢,為了賺錢,手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跟趙德秋也沾不上邊呀,這還叫線索?”張雨齊一聽,挺泄氣,就打斷他說。

“你著什麽急呀?聽我說呀,”劉一玻顯得很有耐心,說,“有一個老欠債戶,到處躲債,給我講了一個事,我覺得說不定與趙德秋有關。”

倪可欣和張雨齊一聽,都來了精神,兩人不約而同地趴在桌子上,豎起了耳朵。“這個人也曾經風光過,我查著了,確實有過錢,後來不行了,總被騙,騙來騙去,他也去騙別人了。他跟我聊天時說呀,他其實起步挺早的,如果他的那個科技公司沒破產,說不定也會跟永惠似的這麽牛逼了。哦,對不起,可欣,我說髒話了。”

倪可欣正聽得有勁,忙擺手,意思是沒關係的。劉一玻又喝了口酒,接著說:“我一聽他提永惠,就來精神了,我就趕緊多問幾句呀。他說呀,他公司剛成立的時候,也不需要什麽技術,挺能賺錢的,曾經有個人找過他,要賣給他一項技術,說是永惠就靠這個,要價特別高,他就沒同意,他說要是當時買下來,那他不就發達了嘛,那時候他規模比永惠還大呢。我就問,那人叫啥呀。他說人家是偷偷地賣,當然不肯說名字了,人什麽樣也記不得了,隻記得是在那個人車裏談的,那人開著一輛皇冠轎車。張雨齊,你想想,當時你爸坐的就是皇冠轎車呀,你說這人會不會就是趙德秋?”劉一玻說得很激動。

“可是,他就是一個司機,哪有什麽技術賣給人家呀。”張雨齊納悶地說。

“所以,我才覺得這是個線索,又不像個線索,可欣你說呢?”劉一玻看著倪可欣問。

倪可欣歎了一口氣,說:“也不能說不是條線索,但確實證明不了什麽,似乎跟車禍的關聯也不大。如果是趙德秋,隻能說明他是個吃裏爬外的人,董事長最恨這種人了,可這就越發解釋不了董事長為什麽要匯錢給趙德秋的妻子了。你們說是不是?”

“如果坐實了姑媽確實匯款給趙德秋,那問題就很嚴重了,他們應該沒有什麽交集的,姑媽當董事長時,趙德秋已經不在公司了。你們第一次去見趙德秋,不是一開始談得還挺好的嗎?他是聽到你們打聽陳慧蘭,才驚慌把你們趕出來的,那說明什麽呢?”劉一玻說著,看了看張雨齊和倪可欣,兩人都沒有吱聲,他又接著說,“那說明他不想讓你們打探陳慧蘭的事,對不對?他跑路了,他躲了,那不就說明陳慧蘭身上可能藏著什麽秘密?”

“那咱們就繼續查這個陳慧蘭,董事長應該是不止一次匯錢給她。”倪可欣先明白過來了,說。

“對嘛,這個小鬼很聰明的嘛。”劉一玻說得正得意,還像個領導一樣去拍了拍倪可欣戴著棒球帽的腦袋。倪可欣不喜歡這樣,正要表示不悅,忽聽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喲喲喲,幹什麽呢?還動手動腳的。”一聲叱責,把三個人都驚在座位上了。劉一璃一手卡著腰,一手拍著桌子:“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你從哪兒冒出來的呀?”張雨齊先緩過神來,賠著笑,說,“不是找同學玩去了嗎?”

“還好意思問我,您不是加班嗎?”劉一璃撇著嘴,模仿張雨齊的口氣說,“我去外邊取一份材料,一會兒還要回公司,不信你去倪可欣辦公室看,她肯定還沒走呢,等著要用呢。鬼話,加班加到這兒來了?陪溫柔多情善解人意的女上司下館子來啦?”

張雨齊怕倪可欣臉上掛不住,忙製止劉一璃道:“加班也不能加一晚上呀?幹完活總得吃飯呀,都是年輕人,下了班大家喝喝酒聊聊天嘛,這有什麽呀?”

“喲,您不說我還沒看,還喝著酒呢,這酒成色還真不錯呀。”劉一璃伸手端起張雨齊跟前的酒杯,嚐了一口,嘖嘖讚歎道,“張大公子真慷慨大方呀。”

“是我慷慨,今天哥高興,我請客,你別瘋瘋癲癲地來攪我的局,讓我在雨齊和可欣麵前丟臉。”劉一玻覺得如果隻有張雨齊在,由著妹妹鬧也無所謂,畢竟,有倪可欣在呢,臉上自然就有些掛不住,他很少這樣鄭重其事地說。

“真的?開DOC級的酒?他請客?”劉一璃看了一眼酒瓶子,又扭臉瞪著張雨齊。

張雨齊也是怕劉一璃鬧得過分,讓倪可欣難堪,就想著調和一下氣氛,他一邊悄悄地給劉一璃使眼色,一邊笑著說:“他有好事,自然是他請客了。”

倪可欣正為劉一玻拍他腦袋又羞又怒呢,因為喝了酒,白色棒球帽更映襯得緋紅的臉豔若桃花。劉一璃看向她時,她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了頭。

劉一璃卻會錯了意。

她看到了劉一玻對倪可欣的親昵,聽張雨齊說劉一玻有“好事”,又見哥哥破天荒地豪邁請客,她是個聰明的姑娘,立即覺得自己看出了端倪:這是不是張雨齊在給劉一玻和倪可欣拉纖呀。

想法一旦開了岔,就會一直偏下去,越聰明的腦瓜,那岔兒開得就越發縹緲無際了。

三個人的神情又都神秘兮兮的,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可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呀。她反應也快,衝張雨齊詭秘地一笑,又推了一把劉一玻,說:“美得心裏樂開了花了吧?挪挪你這個大屁股,給我騰點地方,我要跟可欣姐姐坐一起。”

倪可欣是何等的聰明呀,她當即就明白劉一璃想到哪裏去了,她用眼乜斜著張雨齊,手卻遞給了劉一璃,拉著劉一璃,笑著說:“來,一璃坐,坐姐姐這邊,看這兩個男人咋表演。”

劉一璃從醋味十足突然變得歡天喜地,張雨齊自然也不是傻瓜,他明白這一定是劉一璃誤會了,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解釋不好,又會惹得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奶奶鬧騰。他苦笑地看著倪可欣,倪可欣也看著他,卻是一臉壞笑,大有幸災樂禍,一副不怕事大的神情。

劉一玻似乎沒有那麽敏感,他看妹妹突然像個小乖貓一樣坐到了倪可欣邊上,就一邊張羅著拿筷子,一邊裝作很關心地問:“是呀,大蒼蠅說你找同學玩去了,我們才沒叫你呢,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呀?”

劉一璃端了個空杯子,說:“給我倒點酒呀。”在張雨齊臉前比畫著,接著說,“我和同學吃完後,本來想找地方玩去呢,一進工體,就看見你倆的破車停在一起,又那麽明顯,肯定你倆在這裏鬼混呢。我就撇下她們來抓你倆了,沒想到可欣也在。嘿嘿!這就更好了,更好了!”

劉一璃一來,就沒法再商量車禍的事了,張雨齊怕倪可欣第二天還要忙,就提議說:“咱們也差不多了吧,明天還上班呢。”邊說著,眼睛自然看向倪可欣。

劉一璃卻不幹了,嚷嚷道:“不幹,不幹,我剛來你們就走。”她像個孩子似的,搖晃著倪可欣的肩膀,央求道,“可欣姐,你們不能這樣,我一來你們就走,再待一會兒唄,就一會兒,你說說這個大蒼蠅,他可討人厭了。”

倪可欣早就有走的意思了,被劉一璃這樣一央求,反而說不出口了,就笑著問:“凱文還有這麽一個雅號呀,你給他起的?蒼蠅能不討人厭嗎?還是個大蒼蠅。”張雨齊覺得她肯定是話中有話了,也隻能苦笑著搖搖頭,獨自把杯子裏的酒喝了一大口。

“他叫大蒼蠅,”劉一璃又指了指劉一玻,說,“他叫大麵團兒。你說他像不像個大麵團子呀,我哥人挺好的,脾氣可好了呢,絕不會欺負你,他也不敢,有我呢,我叫小蚊子,專叮他這個大麵團子。”她的意味就更加明顯了,連劉一玻都聽出來了,得意地咧著大嘴哈哈笑。

倪可欣可不是省油的燈,見劉一玻笑得不懷好意,她就一語雙關地說:“看你們三個這名字,咋跟進了個髒、亂、差的小飯館似的,又是蒼蠅飛,又是蚊子叮的,這麵團子呀肯定是又餿又臭,賣不出去的。”

倪可欣繞著彎子表明自己的態度,張雨齊當然明白,劉一玻也自然聽得懂,但劉一璃向來以戲謔張雨齊為兒女情長之樂事,倪可欣嘲諷哥哥的話聽在她耳朵裏,反倒成了她認為的這場愛情的開場白。她一邊開心地喝著酒,一邊不停地衝劉一玻舉著拳頭,做著鬼臉,暗示他要加油。

觸目驚心的意外發現

晚上這樣一鬧,張雨齊覺得有些對不住倪可欣。第二天起個大早,自己磨了豆,在家裏做了杯藍山咖啡,還怕灑了,也沒敢擠地鐵,打個的,端著給倪可欣送過去。

倪可欣每天來得都很早,她是董事長助理,要提前把董事長一天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張雨齊到辦公室時,她已經在專心幹活了。

張雨齊賠著笑臉,把咖啡遞過去,說:“昨天實在對不起啦,我也沒想到搞了這麽一個烏龍,讓你受委屈。”

倪可欣都沒有從座位上起身,她嘴裏叼著支鉛筆,一邊劈裏啪啦打字,一邊不停地用鉛筆在桌子上的一摞文件上寫寫畫畫,一邊還用眼白瞟幾眼滿臉賠笑的張雨齊,說:“我委屈什麽呀,柴火妞嫁入豪門,這是高攀呀。我還得謝謝你執柯作伐保媒拉纖呢。”

“別呀,別呀,別這樣,我已經愧疚得要死了,劉一玻也知道配不上你呀,人家也不敢做這樣的美夢。劉一璃不是個小孩子嘛,愛胡鬧,別跟她一般見識。”張雨齊趕緊解釋。

倪可欣嘴角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沒說話。

“這是我一大早起來新磨的豆,給你做的咖啡,嚐嚐?”張雨齊說著,打開了杯蓋。

“我可不敢喝,我怕我的臉被劉一璃給撓成花瓜,更嫁不出去了,擱這兒吧,一會兒我澆花。”倪可欣還是不鹹不淡地說。

張雨齊哭不得笑不得,說,“您老人家饒了我吧,咱倆還是同盟軍呢,別大事未成先內訌呀。”

一聽這話,倪可欣立即收住了調笑張雨齊的神情,她停下工作,皺起了眉頭,說,“我一直在回憶,”她用手指指了指姑媽辦公室的方向,接著說:“以她當時讓我匯錢時的神情和語氣,感覺肯定不是第一次,財務肯定還幫著匯過,可是以什麽理由去財務查查呢?”那支鉛筆在她手指間雜耍一樣靈活地翻飛,紅色的鉛筆映襯得修長的手指更加白皙,張雨齊看得一陣陣心旌飄**。

“你是她助理,去財務查一下不是理所應當嗎?”張雨齊回過神來,說。

“當然不行啦,不經過本人同意我怎麽能去查董事長的私人戶頭呢?這也太過分啦,負責董事長事務的財務小郭倒是我鐵姐們,可我自己心裏也過不去呀。”她說得很誠懇,倒也不是矯情。

“咱們在辦案子呀,老大,大禮不拘小讓,你不能這樣縮手縮腳的。再說,也不見得就一定在私人戶頭呀,你不查怎麽能知道呢?查清楚如果她確實沒有嫌疑了,不也就打消你我對她的猜忌和疑慮嗎?”張雨齊很怕她打退堂鼓。

倪可欣肯定內心很猶豫,一直在她手裏翻飛轉動著的鉛筆也慢了下來。

“唉,”她歎口氣,說,“小郭肯定不會同意,即使同意,將來要是出點什麽狀況,不把人家也裝進去了?”她皺著眉頭,咬著上嘴唇。

張雨齊知道以她的聰明和機靈,她肯定已經想出了搞定財務的理由和辦法,隻是她一時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

“你就讓王大力一直背著這個黑鍋?你來永惠一直想幹什麽來著?”張雨齊“將”了她一軍。

張雨齊看倪可欣果然一愣,她沒有再玩手裏的鉛筆,心情煩躁地說:“你快去上班吧。我這一大堆活兒呢,等我想想,我再叫你。”

一上午,張雨齊都幹不下活兒去,他其實跟倪可欣心情一樣,一方麵盼著解開車禍的真相,另一方麵又怕車禍真的跟姑媽有牽扯,那他心裏同樣是難以承受的。姑媽給爸爸司機的老婆匯五萬塊錢,或許是一次偶然的行為,如果持續匯錢,司機趙德秋又顯得那麽詭秘,那是不是就基本坐實了姑媽參與了車禍事件了?

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結局啊!

劉一璃竟然破天荒地一上午也沒有到他這裏露個臉。

張雨齊吃完午飯,在樓下空場抽煙時,看到劉一璃從星巴克咖啡廳出來,手裏端著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灑不了呀,蓋著蓋子呢。”要是平時,如果沒被劉一璃看到,張雨齊肯定不會主動上前的,他恨不得在辦公室裏躲著劉一璃走,今天他感覺到心裏躁得慌,看劉一璃平時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今天倒是跟宮女似的,一步一小心。

劉一璃白了他一眼,沒說話,還把小腦袋一扭,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電梯來了,隻有他倆上,張雨齊按了二十九樓,又幫劉一璃按她所在的樓層。“手欠吧,我要去二十九樓。”劉一璃一點也不領情。

“嘿。”張雨齊納悶道,“二十九樓有咖啡機,我可以幫你衝呀,怎麽著,買給我的?”

“喲喲喲,你有那麽大臉嗎?我給你買,這是我專門給可欣姐買的,她愛喝的焦糖瑪奇朵,你會衝嗎你?”劉一璃譏諷道,要是電梯裏還有其他人,張雨齊肯定會被弄個大紅臉。

下了電梯,劉一璃樂顛顛地去找倪可欣了,還沒進到倪可欣的房間,就嚷嚷上了:“可欣姐,看看我給你買什麽了。”張雨齊跟在劉一璃後邊,看到倪可欣滿心歡喜地接過劉一璃的咖啡,張雨齊探了探腦袋,兩個女孩都裝作沒看見,也沒有邀請他進屋去的意思,也就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繼續百無聊賴地幹自己的活兒了。

一下午,也沒有聽到倪可欣的動靜,張雨齊給她短信上發了個問號?但倪可欣這邊沒反應。到下班時,張雨齊在工位上等了一會兒,又給倪可欣發了個短信,說:“合計合計?”短信發出去,依然石沉大海。一直等到快七點了,張雨齊有些沉不住氣,覺得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就站起來,走到倪可欣的房間,一看,早就黑燈了,倪可欣不知道啥時候已經走了。

張雨齊這個氣呀。

第二天一早,張雨齊從倪可欣辦公室走過去時,倪可欣叫住了他,把他昨天盛咖啡的保溫杯遞給他,張雨齊一看,已經刷得很幹淨了,就微笑著問道:“怎麽樣,好喝嗎?”

倪可欣也微笑著,說:“不知道,問花。”

“你真澆花了呀?我起那麽一個大早。”張雨齊氣鼓鼓地說。

“花兒感謝你呀。”倪可欣調皮地一笑,說。

“昨天讓我等你,我一直在苦等你呢。”張雨齊見倪可欣一點不提昨天讓他白等,又不回短信,就聲討道。

“等我?我昨天讓你等我了嗎?”倪可欣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用窗台上的一隻礦泉水瓶子,裏麵似乎裝著曬過的水,輕輕地澆她辦公室裏的那幾盆花。

“嗨,長官,你昨天早晨說的,想想,再叫我。你也沒叫我呀?”張雨齊委屈道。

“噢,是呀,我是說過這話,可我沒說昨天就想呀?我也可以今天想呀,明天想呀,對吧。那我告訴你,我還沒想呢,你別今天又等著,賴我讓你等的,下班早點回家,該陪誰陪誰去。”倪可欣伶牙俐齒,也是絕對的胡攪蠻纏。

“陪誰呀?”張雨齊裝傻道。

“你說陪誰呀?反正不是陪我,我也用不著你陪。”倪可欣邊說著邊把張雨齊推出了辦公室。

張雨齊上班的時候也在琢磨,看姑媽一天到晚忙得那個樣子,真是心疼,她對自己那麽好,怎麽可能卷入爸媽的車禍案呢?那可是她自己相依為命的親哥哥呀。心裏不免埋怨這個“局外人”真是多事,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還翻騰這些陳年往事幹嗎,搞得自己整天心緒不寧的。

中午的時候,劉一璃在他那裏晃**了一圈,約他晚上去打台球,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去呢,樓道裏似乎傳來倪可欣說話的聲音,劉一璃立即撇下他,興衝衝地跑倪可欣房間裏嘰裏呱啦去了。

到了下班時間,張雨齊正要收拾東西回家,卻突然接到了倪可欣的短信,隻有一個字:“等。”張雨齊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天,再沒有第二條短信。

“那就等吧。張雨齊在心裏嘀咕。昨天等你一天,不理我,這要走的,又讓我等,那就等吧,要是今天再白等,看我第二天怎麽拿話嗆你。”

已經下班一個多小時了,還沒有倪可欣的動靜。張雨齊等得百無聊賴,在倪可欣辦公室外轉悠了好幾趟,倪可欣辦公室的門雖然關著,但燈是亮著的。張雨齊想敲敲門,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怕被倪可欣“呲”一通,隻好回自己的工位接著上網。

工位上的電話響了,張雨齊長籲了口氣,心裏說:終於要召見我了。電話卻是劉一璃打來的:“還沒加完班呀?那我不等你去打球了,我去健身房了。”

“她怎麽知道我還在辦公室?”正嘀咕著,短信來了,是倪可欣。

“到二十六樓三室。”還是隻有幹癟癟的幾個字。

張雨齊知道公司財務就在二十六樓,三室他也去過,幫副總們幹過填單子報銷的事。

二十六樓大廳裏的燈火依然通明,不少房間裏的燈也亮著,張雨齊這才意識到,馬上月末了,財務部估計有不少人在加班。

張雨齊進了二十六樓,遠遠看到倪可欣與郭會計兩個人正站在三室門口聊天,估計是倪可欣也剛到,一隻手裏還拿著一摞資料。

看到張雨齊過來,倪可欣用另一隻拿著手機的手跟他招呼了一下,張雨齊似乎聽到郭會計說了句:“原始憑證早封賬了,也隻有電腦賬可查了。”倪可欣說:“隻要一個數就行。”郭會計,張雨齊也是認識的,她是財務三室的負責人,公司財務怎麽分工的,張雨齊並不知曉,他也隻是與三室打交道。

張雨齊走過來,跟郭會計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見張雨齊過來,郭會計就拍了拍倪可欣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說:“電腦開著呢,輸傷殘補助。”突然提高了一下嗓門,說:“可欣,你這件衣服買得真不錯,我去個洗手間,你們在屋裏等我一會兒。”說著,就往外走。

張雨齊扭頭看著郭會計的背影,琢磨著她說話咋頭上一句腳上一句的,倪可欣拽了他一把,兩人閃身就進了財務三室,倪可欣順手就關上了門。

財務三室張雨齊來過幾趟,知道原來有三個人在這房間辦公,看來今天加班的隻有郭會計一個人了。房間裏隻有一台電腦開著,不在任何人工位上,在一個不是很顯眼的角落裏。張雨齊知道,公司裏很多電腦是嚴格禁止聯網的,怕機密被竊取,這台估計就應該屬於這一種。

倪可欣果然直接坐在這台開著的電腦前,又拉了把椅子,把手裏的一個本子和一支筆遞給張雨齊,說:“我查,你記。”

張雨齊看倪可欣麻利地輸入了“傷殘補助”四個字,敲了回車鍵,電腦屏幕立即顯示出密密麻麻一行一行的數據。

“這種表格特別討厭,沒法檢索,隻能按年度一行一行地查,你幫我盯著點,別有漏過的。”倪可欣說。

永惠是個集團公司,人數眾多,每年獲得各項補助的人也很多,但兩人都很聰明,看了沒有幾頁,就摸出了門道,順著受助人這一欄,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捋,就不會看得眼花繚亂了。

果然就查到了陳慧蘭。每年都有一兩筆,時間越往前,付款的頻率越高,數額最大的一筆,竟然是一次付出了二十萬元,張雨齊一看付款時間,果然就是父母出車禍的那一年。

倪可欣正看著屏幕,突然驚叫了一聲,說:“啊,王大力,這怎麽可能?”

張雨齊也連忙抻長脖子去看,表格裏確實有一條寫得明明白白:

受助人:王大力,事項:補助,金額:30萬,簽批人:張詠琳

而付款時間,更是寫得清清楚楚,張雨齊知道,這時間,正是父母剛出車禍不久。

當時張雨齊腦子就嗡地一下,連郭會計什麽時候進來的,他和倪可欣咋離開的財務室都不記得了。

“這怎麽可能呢?這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董事長與王叔叔八竿子打不著,怎麽可能會匯款給他呢?”在倪可欣的辦公室裏,兩個人麵麵相覷,倪可欣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張雨齊內心裏也是翻江倒海。他不停地鼓動倪可欣去財務查賬,就是想知道姑媽給陳慧蘭匯款的記錄,但查證的結果擺在眼前時,他卻無法接受了。

當人處於極度慌亂和不知所措時,最先冷靜下來的,往往是男人。

張雨齊已經抽光了煙盒裏的半包多煙,麵前的一次性水杯裏,堆著他扔得滿滿的煙頭,看著在他麵前走來走去,一直在重複著“怎麽可能”的倪可欣,他把最後一支煙掐滅在水杯裏,惡狠狠地說:“這已經毋庸置疑了,肯定是買凶殺人。”

“買凶殺人?”倪可欣停住腳步,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張雨齊嘴裏竟然說出這樣不合情理的話來。

“基本上可以確定,張詠琳為了霸占公司,與趙德秋合謀,買通王大力,蓄意製造車禍,害死我爸媽。這就是車禍的真相。”張雨齊很肯定地說,他直呼姑媽的名字,眼睛裏全是憤怒。

倪可欣沒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也沒有勸張雨齊。

“太狠毒了。果然是她策劃了這場完美的謀殺。付給王大力的三十萬肯定就是買凶的錢,付給陳慧蘭的,一定就是給趙德秋的封口費。這從邏輯上全部都講通了。真相大白了。沒跑,一定就是這樣。”張雨齊咬牙切齒地說。

“我敢打包票,王大力絕對不是一個為了錢會去殺人的人,絕不會。他要錢幹什麽?他把自己的錢都捐出去資助與他無關的孩子,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去為了錢殺人?得了錢好捐出去?可能嗎?邏輯上也不通呀。”倪可欣站在張雨齊眼前,盯著張雨齊的眼睛,非常肯定地說。

“為名啊!你笨死了!”張雨齊看倪可欣說得那麽肯定,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有人愛錢,有人要名。王大力手裏沒有錢,又要博名聲,隻能鋌而走險。”張雨齊振振有詞地說。

“是你笨死了。”倪可欣踱了幾步,又退回來,看著張雨齊說,“王大力資助孩子們上學,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更不會為博名聲去犯罪了。”

“那你怎麽解釋這三十萬?”張雨齊站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倪可欣,“難道這個王大力是重名嗎?不是那個卡車司機?”

“是。”倪可欣痛苦地閉上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她說,“他的賬戶我不止一次地匯錢,記得清清楚楚,就是這個三十萬的收款賬戶。”

張雨齊看著倪可欣痛苦的樣子,心裏很是不忍,他一把把倪可欣抱在懷裏,傷感地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不也一樣嗎?我們的親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我們自然都無法接受,但願將來在法庭上,他們能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合理的解釋吧。”說著,淚水也奪眶而出。

倪可欣靠在張雨齊的懷裏,已經抽噎著哭出了聲。

浮出水麵的不止是真相

張雨齊十幾歲就生活在英國,不自覺地就形成了外國人的慣性思維,他第一反應就是報案,讓警察出麵來解決後麵的法律問題。倪可欣堅持認為以她對董事長和王大力的了解,他們都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她覺得一定有什麽環節出了問題,但問題出在哪裏,她也說不上來。她反對報案還有一個理由,她說:“這樣不僅會給董事長帶來滅頂之災,也會毀壞永惠的公司形象。”

兩人誰都說服不了誰。所以,直到第二天下午,他們才約了劉一玻,在劉一玻律師所樓下的咖啡廳裏,三個人合計這個事。

劉一玻見到倪可欣時,還開了個玩笑,說:“我說劉一璃今天怎麽打電話叱問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說中午看到你眼睛像是哭過的樣子,這不還有點腫嗎?哭什麽呀,要相信我們的智慧,還有我們三個人解決不了的問題?”說得倪可欣很不好意思,自己偷偷拿出化妝鏡看了看,埋怨張雨齊道:“都是你,我哭也不勸我,讓我腫著眼泡上了一天班,虧得今天沒開會,要不,丟死人了。”

張雨齊不敢惹倪可欣,就抱怨劉一玻道:“你看你,來了就惹她,眼睛哪裏腫了?我這麽近都沒看出來,這不還跟過去一樣嘛水汪汪的。還是說正經事吧,我倆正分歧呢,你是專業人士,還是聽聽你的意見吧。”

等張雨齊一五一十把昨晚上查賬的事說完,劉一玻也是倒吸了涼氣,說:“我靠,這倒是與我當時的預感一樣,姑媽肯定是不止一次匯款給趙德秋他媳婦,但沒想到這麽大數額呀,這幾筆加起來得八九十萬了吧?”

“八十萬整。”倪可欣說,“昨晚也是匆匆忙忙,電腦裏那個軟件很別扭,沒法檢索,隻能用肉眼搜,說不定還有錯過的,現在查到的這幾筆,加起來是八十萬,就說明至少是八十萬。”

“那這能證明什麽呢?包括付給王大力的那三十萬,隻能證明永惠集團或者說姑媽給這些人付過錢,但付錢有很多理由呀,比如說捐助,或者扶持,但硬要說這款就是買凶殺人的錢,似乎很牽強。”劉一玻皺著眉頭,一副專業人士的樣子。

張雨齊先急了,他瞪著眼珠子,用手指頭敲擊著桌子,說:“這不昭然若揭了嗎?張詠琳為了得到公司,與趙德秋合謀,花三十萬買通了卡車司機王大力,製造車禍,害死了我爸媽,付給陳慧蘭的錢,就是給趙德秋的封口費,這邏輯多清楚,典型的買凶殺人的套路,有什麽可牽強的?”倪可欣看張雨齊越說嗓門越大,就緊拉他的衣服,指了指周圍,讓他小點聲。

張雨齊雖然激動,也覺得倪可欣提醒得對,就降低聲音譏諷劉一玻說:“你丫的還是專業人士嗎?我都能想明白的問題你想不明白?”

劉一玻脾氣一直挺好,他倒沒著急,說:“這隻是你的推理,沒有直接的證據呀,你說符合邏輯,那我問你,按你的說法,趙德秋與姑媽合謀製造了車禍,姑媽得到了公司,公司的價值有多高你也清楚,你覺得趙德秋會滿足隻得八十萬封口費嗎?你也見過趙德秋了,那個人什麽熊樣子你不是也很清楚嗎?這符合邏輯嗎?”張雨齊一下子就語塞了,趙德秋對財富貪婪渴望的樣子在他腦海裏印象很深。

“凱文說報案,讓警察介入去查,你覺得這樣做行嗎?行得通嗎?”倪可欣怕張雨齊又吵,忙接過話來。

“我也說不好。”劉一玻撓了撓頭,對倪可欣說,“這個案子已經過去七八年了,按說當時已經結案了,又沒有很過硬的證據,我不知道警察會不會願意介入重新調查和審理?我覺得懸。”又扭頭衝向張雨齊,說,“你不是說我不專業嗎?正好我的頭兒在,我們所的金牌律師王嘉慕,要不要我喊他下來讓他判斷一下?你不會說我們所不專業吧,永惠也曾用我們做法律顧問的。王律師是這個所的合夥人,也是頭牌,用不用?”

“麻煩人家幹嗎……”倪可欣剛要客氣一下,張雨齊打斷了她的話,說,“可以呀,王嘉慕律師當然可以,大名鼎鼎。我信他,不信你。”張雨齊也是很強的人,對劉一玻這樣從小光著屁股長大的哥們,說話也不客氣。

聽張雨齊這樣說,劉一玻也好像賭氣似的,說:“行,那就看看大律師啥意見。”他給王嘉慕撥了個電話,回過頭來對張雨齊說:“說好了,一會兒就下來。”

三個人等王嘉慕的空隙,倪可欣去了趟洗手間,人還沒出來,王嘉慕就到了。

王嘉慕代理過幾個有名的案子,在法律圈還是小有名氣的。他應該也就三十幾歲,個子不是很高,身材很勻稱,一看就知道經常健身,合體的休閑西裝和淡粉色的襯衣顯得人風度翩翩,又略帶不羈。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嚴謹規矩,臉上卻洋溢著笑容,讓人覺得溫暖親和,無框眼鏡後麵的眼睛裏卻透著精明和強幹。

張雨齊一眼就認定,此人天生就該是做律師的。

看王嘉慕進門,張雨齊早早地迎了上去,因為是第一次見麵,王嘉慕握著張雨齊的手,說了一大堆很場麵的話。

倪可欣從洗手間笑盈盈地走出來,張雨齊剛想給王嘉慕介紹,王嘉慕已經站起來了,笑容可掬地打招呼道:“這不是倪助理嗎?好久不見,益發光彩照人了。”他扭過頭對張雨齊解釋說,“我們所與永惠集團有一些法律往來,我與張董事長熟識,對她這位美麗能幹的女助理可是印象深刻呀。”倪可欣笑了笑,沒多說話,臉微微有些紅。

張雨齊見他說話做事很得體,麵麵俱到,心中不由自主地陡升出諸多好感。

大家寒暄了幾句後,張雨齊就從郵件開始,把與倪可欣一起調查車禍案和發現的幾個線索給王嘉慕講了一遍。王嘉慕聽得很認真,看得出,他在一邊聽,一邊思考。

“你們下一步怎麽打算呢?”王嘉慕聽張雨齊介紹完,並沒有著急下結論。

“正想向您請教呢。以現在所掌握的這些材料,我們能否走司法程序呢,請警方介入?”張雨齊問道。

“張雨齊做了一些推理,倒是符合邏輯,但我覺得證據還是不足,他就說我不專業,這不,把您搬下來,您評判評判吧。”劉一玻搶話道,顯然,他對張雨齊剛才說他不專業還是心有芥蒂的,特別是倪可欣還在場,讓他麵子上有點掛不住。

“以你們現在所掌握的這些材料看,還沒有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推測和假設都無法說服警方對七八年的舊案重啟調查程序,何況,當時已經定案了,要讓警察推翻過去自己做的結論再重新調查,那就必須有鐵的無可辯駁的證據。退一萬步講,即使現在我們說服了警察重新啟動,但以你們的表述,現在這些證據還都停留在可能的基礎上,如果警方沒有采納,或者沒有認定,那以後再啟動就難了。我個人的意見還是要把證據砸實,例如,給王大力這三十萬,是不是就是買凶殺人的款項?還是有其他用途?你說張董事長有動機,假定了她策劃了車禍,她是怎麽策劃的?如何實施的?包括你說可能通過趙德秋聯係了王大力,他們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聯係的?等等,一個完整的解案不光邏輯上要講得通,而且需要證據支撐,證據還必須環環相扣。所以,我覺得,你們這些工作都做得很有價值,但證據鏈還沒有串起來,所以不能著急,一著急容易打草驚蛇,對方反而先做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