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花突然被太子拿起, 扣在他懷裏,並沒有看到太子剛才揮出去的那一袖子。
所以,當她轉過身來,看到歪在蘆葦叢中的薔薇時, 大吃一驚, 低聲驚呼:“哎呀, 姐姐你怎麽摔地上去了?”
薔薇蒙了一陣兒, 從地上爬起來, 也不往起站了,就在地上坐著, 不滿地瞪向藺望塵。
可太子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低頭在那擺弄小梨花的小鬥篷。
薔薇翻了個白眼, 就他家小梨花是人,別人都不是人是吧。心有不滿,卻也沒敢抱怨,因為待會要是明虛要抓她, 還得指望太子幫她。
有求於人, 薔薇決定暫且不向小梨花告狀, 敷衍地答了一句:“沒站穩。”
小梨花小聲叮囑:“這地潮, 很滑的, 姐姐你當心些。”
傻不拉嘰的。薔薇暗自腹誹, 揮揮手, 小聲說,“知道了, 別囉嗦了, 待會兒被淩王她們聽到了。”你家殿下又要揮袖子了。
小梨花忙捂住嘴,回頭看太子。
藺望塵伸手摸摸她的小腦袋, 輕聲細語:“沒事,阿梨聲音這樣小,他們隔這麽遠,聽不見。”
隔這麽遠還抽翻她,薔薇再翻白眼,幹脆轉過身去,不看膩膩歪歪的兩人。
馬蹄聲從幾人身旁不遠處經過,淩王一行人跑到前方廢棄的碼頭處,停了下來。
三人藏身蘆葦中,看不見前方情況,小梨花有些著急,“殿下,我們看不見呀。”
“沒事,待會兒打起來是在水上,能看見。”藺望塵安慰道。
“哦,那就好。”小梨花點頭,又問:“殿下,為什麽讓明虛他們先打?”
藺望塵也不隱瞞:“明虛那老東西不是什麽好人,見妖就殺,聖上如此堅決除妖,一部分原因就是受他蠱惑,要是那水怪能把這老東西打死,也是一大喜事,回頭也免得我出手了。”
“即便打不死,他們鬥上一場,我也能看看他修為如何,回頭好想法子收拾他。”
薔薇也極其憎惡明虛,一聽太子說出這話,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方才被他甩翻在地的那一點怨氣頓時消失不見了,附和著點頭:“真希望那狗老道今天就死在這。”
小梨花好奇問:“道長,那明虛為什麽不分青紅皂白見妖就殺?”
藺望塵抬手擋在小梨花頭上,給她遮擋陽光:“明虛其人,野心勃勃,不過是打著降妖除魔的名頭,大肆斂財,聚集權勢,想借此機會把天下攥在手裏罷了。”
小梨花納悶:“那陛下就由著他?”
藺望塵:“陛下怕死,想求長生,明虛活了一兩百歲,是最好的例子,陛下信他。”
“如今這天下,到處可見恢宏的道宮,都是陛下耗費無數錢財物力為他修的。當初黎家送來的嫁妝,也隻是在國庫過了下手,就全都拿去給明虛修道宮了。”
小梨花氣得攥拳,很想打人:“那些嫁妝,合該給你的,這樣你也不用那麽窮了。”
好好一個太子,活得緊緊巴巴,扣扣搜搜的,都比不上黎家那些少爺手上寬裕。
藺望塵捏捏小梨花的小拳頭:“莫氣,早晚拿回來。”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薔薇也插不上話,就留心遠處的動靜,見湖麵起了波瀾,她提醒道:“來了,要打了。”
小梨花急忙住聲,踮腳往湖麵上看,就見那根看起來有幾棟房子那麽大的木頭突然開始快速翻滾,卷得整個湖麵開始動**,旋風驟起,水潑到了岸上。
薔薇一個不留神被潑了一身,急忙跳起來,蹦到藺望塵身邊,就見他不知施了什麽法術,渾身上下,滴水未沾。
小梨花伸著小手,指著那大木頭:“道長,這木頭就是水怪嗎?”
藺望塵點頭:“是它,名為趕浪。”
趕浪?小梨花沒聽說過,轉頭看向薔薇,“姐姐你知道嗎?”
薔薇點頭說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個水怪生於大湖大澤,生性頑皮,沒事就愛興風作浪,要是有船隻從湖麵上過,它就掀起狂風巨浪,致使船毀人亡。這具區澤魚兒肥美,本來有很多漁民靠打魚為生,可三番五次翻船死人之後,再沒人敢來了。”
“有時候它又順著湖跑進江河,往那一橫,堵住峽口,導致水災泛濫,今年這一帶,好幾個郡全都被水淹過,毀了無數莊稼,淹死不少百姓。”
小梨花氣哼哼:“這個趕浪真壞,它為什麽這麽幹?這樣對它有什麽好處?”
“阿梨莫氣。”藺望塵溫聲安撫,又耐心解釋,“這趕浪天生惡妖,混混沌沌沒什麽腦子,憑著本能喜好掀風鼓浪,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麽。”
“啊?這樣的呀。”小梨花震驚,不過轉念一想,或許這個趕浪就像後世的那些龍卷風,颶風,台風一類的天災吧,那是犯不著跟它生氣。
小梨花好奇又問:“那個明虛不是來了這麽久了嗎,怎麽還沒打敗它?”
這個薔薇知道,於是答道:“說是要想除掉趕浪,得用火燒,但它又在湖中,明虛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反倒惹得妖物發狂,又引得發了幾次大水,淩王明著暗著,不知道罵了明虛多少次廢物了。”
藺望塵接話:“道行有高低,修為有深淺,打不過也正常。”
幾人說著話,就聽碼頭那邊也有了動靜,見小梨花急得在他手心直蹦,藺望塵抬手把她舉過頭頂,方便她看。
小梨花嚇一跳:“道長,快放我下來,別被人發現了。”
藺望塵:“無妨,明虛已經開始作法,無瑕顧及這邊。”
小梨花還是不放心,“殿下,那你呢,你這樣露著臉,淩王他們一眼就能認出你來,你現在不是還不能讓他們發現你道長的身份嗎?”
藺望塵扯了扯鬥篷上的帽兜,將臉遮了遮,又把小梨花拿到麵前擋住臉:“那就有勞阿梨幫我擋一擋了。”
聽他這麽說,小梨花便用兩隻小手扯開鬥篷,遮住太子下半邊臉,讓他隻露出一雙眼睛,再加上鬥篷的遮擋,倒是看不出來了。
藺望塵見小梨花盡心盡力幫他擋著,嘴角徐徐上揚。
小梨花看了一眼一直躲在蘆葦叢不敢出來的薔薇:“我姐姐也可以出來看嗎?”
藺望塵點頭:“此刻無妨。”
小梨花便招呼薔薇:“姐姐快來。”
薔薇終於敢挺直腰杆了,可她個子沒有太子高,高高的蘆葦隨著狂風來回晃動,擋住她的視線。
見太子借著身高露出個腦袋大大方方地看呢,她也不再顧忌,兩手往地上一甩,兩根藤蔓憑空生出,紮根在地上,將她撐了起來。
眼前頓時開闊起來,前麵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笑著說:“阿梨你看,淩王那小畜生騎在馬上一動不動,要是光看臉,是不是像個俊俏的書生。”
小梨花看了一眼淩王,又回頭看了一眼太子,完全不認可薔薇的話,“像書生倒是像書生,可哪裏俊俏了,還沒我家道長一根手指頭好看呢。”
一聽這話,藺望塵嘴角瘋狂上揚,最後竟破天荒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薔薇嫌棄地嘖了一聲。她承認,太子長得是不是一般的好看,可客觀地說,淩王也不差,皇族之人,哪有醜的呢,怎麽就差到比不上太子一根手指頭了。
她知道,對阿梨來說,判斷一個人好看,還是不好看,完全取決於她對這個人的喜惡。她喜歡的人,不管多平庸,在她眼裏,那都美得像天仙似的。要是她厭惡誰,即便那人長得再好,她也覺得醜得不成樣子。
阿梨現在說這樣的話,由此可見,她對太子中毒頗深。難道,她要嫁給太子嗎?可這樣,不合適吧。
先不說太子這會兒隻把阿梨當寵物,即便太子日後真把阿梨當女人來喜歡,可太子是要做皇帝的,後宮裏頭嬪妃無數,小梨花要怎麽辦?
薔薇正擔憂地東想西想,就聽小梨花一聲低呼:“明虛開始作法了。”
薔薇抬眼望去,正和淩王那雙近似瘋狂的目光對個正著,他的目光在太子和薔薇之間來回移動,麵色陰沉得像要擰出水來。
但顯然,他並沒認出太子來,隻把他當成個尋常男人了。
他的距離,隻看得到太子手裏拿著個黑乎乎的東西擋在臉前,根本看不出是個什麽東西,也就沒往活物上去想。
在他的角度看來,薔薇和這男人孤男寡女單獨相處,那昨晚定是被他救走的了。他睚眥欲裂,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薔薇沒搭理他,專注看著明虛。
明虛開壇作法,一手捏著事先畫好的符紙,一手掐訣,口中念咒,陡然間,烏雲滿天,天地變色。
小梨花和薔薇看得心驚,就連藺望塵也由衷讚了一句:“明虛這老東西有點本事。”
湖麵上的水怪趕浪也飛快翻滾旋轉起來,裹著巨大水浪朝明虛那邊衝去。
明虛口中念咒的速度越來越快,待到趕浪到了一定距離之內,他一甩手,手中符咒飛出,在空中變成火焰,極速朝著那巨大木頭飛去。
一邊是熊熊火焰,一邊是滔天巨浪,小梨花眼睛瞪得溜圓,看得緊張不已。
很快,火焰和水浪相撞,又穿過彼此,繼續前進。
明虛這邊再次抬手揮出幾道符咒,把幾乎撲到麵前水浪震開,卻也被震得後退了幾步。
湖麵上,正如太子所說,趕浪這水怪沒有什麽腦子,火焰到了近前,它不躲也不閃,一下就被點著了,那火不知有什麽蹊蹺,沾水竟然不滅。
薔薇很驚訝:“明虛前幾次也用了火,可那火卻沾水就熄,這次竟然長進了。”
趕浪似乎無法感知疼痛,還在那不停地旋轉翻滾,再次激起巨大水浪潑向明虛一行人。
整個湖麵像一個裝滿了水的大盆,在被人端著劇烈晃動,水從四麵八方咆哮奔騰而出,排山倒海一般淹過田地,奔向不遠處的會稽城。
明虛那邊除了淩王和護衛們,還有幾十名道士,明虛一聲令下,道士們四下散開,掐訣扔符,試圖攔住那洶湧澎湃的湖水。
可即便是有修為的道士,在**的洪災麵前,也是束手無策,有的道士直接被浪打了個跟頭,栽入水中,再鑽出來時,身上的道袍和符紙全都打濕。
很快,道士們接二連三敗下陣來,口裏喊著,師父頂不住了。
明虛還在和趕浪鬥法,一邊抵擋洪水衝過來,一邊不停地朝趕浪甩著能變成火焰的符紙,試圖趁著它身上的火焰未熄,再加一把火,一舉消滅水怪,他自顧不暇,根本無瑕理會其他道士。
小梨花看那洪水去勢洶洶,不禁想起留在會稽城的一家幾口,忍不住出聲:“道長,道長,怎麽辦,會稽城要淹了。”
“莫慌,來得及。”藺望塵從容不迫,靜靜看著戰局。
很快,明虛被一個浪頭打翻在地,再爬起來,麵色陰沉。他的符紙都是提前畫好帶來,此刻已經全部用完,而那巨木卻隻燒了四分之一還不到。
“阿梨,擋好我的臉。”藺望塵微微笑著說道,舉著小梨花往臉前貼了貼。
小梨花知道太子這是要出手了,激動地應了聲好,兩隻小胳膊伸得筆直,把小鬥篷最大限度撐開,擋好太子的臉。
藺望塵一手拿好小梨花,一手抬起,連符都不畫,朝著湖麵一揮手,一道熾熱的紅色烈焰落在巨木身上,瞬間將它完全包裹。
這一招,惹得先前並未關注這邊的明虛刷地一下把頭扭了過來,目光震驚無比,又帶著難以言喻的嫉妒和羨慕。
這招徒手點火,小梨花見識過,當初在紫雲山腳下,對付肥遺的時候,太子殿下就用過。
當初她還以為他們道士都會,可今天見了明虛那麽艱難地甩出事先畫好的符紙才能起火,她才意識到,殿下徒手一甩就點燃火焰,是相當相當厲害的一件事。
薔薇也看得嘖嘖稱奇,感歎出聲:“阿梨,你家道長牛啊。”
小梨花洋洋得意:“那當然。”
藺望塵那一團火下去,湖麵上的巨木翻滾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眾人眼睜睜看著它的體積越燒越小,越燒越小,最後變成一塊黑炭,沉入了湖底,翻江倒海的湖麵也平靜了下來。
“走,我們去攔洪水。”藺望塵說道,舉著小梨花就往會稽城方向飛奔而去。
小梨花生怕薔薇落下被淩王抓去,忙高聲喊:“薔薇姐姐,快來。”
“來了。”薔薇應了一聲,借助兩根藤蔓的力量,一下飛出去好遠,緊緊追在藺望塵身後。
聽到小梨花那句脆生生的“薔薇姐姐”,淩王灰蒙蒙的眼睛忽然一亮,偏頭問身邊的護衛:“方才你們可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喊薔薇?”
幾位護衛齊齊點頭:“回殿下,聽到了,喊的是薔薇姐姐。”
淩王陰雲密布的臉終於放晴,招呼明虛:“明虛道長,隨本王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出手相助。”
“是。”明虛耗費了大量靈力,幾乎力竭,此刻麵色土灰,但還是翻身上馬,隨著淩王一行縱馬追趕藺望塵。
此刻無需給太子擋臉,小梨花就趴在他臉側往後看,見到他們追來,語氣有些慌張地提醒:“道長,他們來了。”
薔薇搶先說道:“你怕什麽,反正他們也打不過你家道長,追上就追上唄。”
藺望塵也說:“無妨,阿梨待會還是幫我擋著點臉即可。”
說話間,藺望塵已經追到了洪水盡頭,他飛奔超過,單手畫符,淩空一甩,一道無形屏障迅速綿延開去,把洪水憑空攔住,隨後他一推手,屏障逼著洪水翻滾著倒退,升到一定高度掉了個頭,朝著具區澤奔回。
直到把大股水流趕回湖中,藺望塵才收手,撤回屏障。
小梨花和薔薇看得驚奇不已,萬分敬佩,兩人不約而同鼓起掌來。
等到淩王等人騎馬繞著水跑到近前時,洪水已經退了,地上隻餘洪水漫過的痕跡。
淩王見這黑袍男子身邊有女人,雖然看不見那女人在哪,可聽那聲音便知是個樣貌可人的,便推測他救薔薇,大概是受那女子所托,和薔薇之間應該沒什麽牽扯。
不然也不會一個人在前頭狂奔,絲毫不管薔薇,甚至連頭都不曾回一下,若二人有情,他絕對不該是這般冷漠。
淩王想明白,便不再嫉恨那男子,反倒對他的本事敬佩不已,當即起了結交之心。
一走近,他就哈哈笑著,隔著老遠就拱手見禮:“感謝兄台出手相助,在下藺景逸,不知兄台怎麽稱呼?”
薔薇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蠢貨,這位兄台是你親哥。
“阿梨快擋住我。”藺望塵沒搭理他,把小梨花舉到麵前,擋住鼻子以下,又扯了扯帽兜,遮住額頭,隻留了一雙眼睛。
淩王這才瞧見,那黑袍男子手裏一直舉著的,竟然是一隻巴掌大的小人,他恍然大悟,就說那女子藏在哪呢,原來是個這麽小的小精怪,沒想到這位神秘高人竟然有如此癖好。
淩王又是一陣爽朗的哈哈大笑,對著藺望塵拱了拱手:“兄台好雅興。”
藺望塵對撐開小鬥篷幫他擋臉的小梨花說:“阿梨,我不想和他說話,趕他們走。”
小梨花知道太子是不想暴露身份,她對淩王和明虛也沒有一絲好感,於是一馬當先應下,板起小臉,冷聲斥道:“誰是你家兄台,少在這裏套近乎,我家道長乃世外高人,懶得搭理你們,你們趕緊走。”
小小的一個小人,聲音甜甜糯糯的,即便發起脾氣來,也沒什麽氣勢。
看在對麵那些人眼中,絲毫沒有威懾力,反倒哄笑出聲,有個不知死活的護衛竟然大笑著嘲笑起來:“呦,哪裏來的小人,脾氣還挺大,就是不知道我一巴掌能不能按死。”
小梨花氣得要死,兩隻小手攥成拳頭。
“找死。”薔薇聽得也來氣,一抬手,一條藤蔓狠狠朝那護衛砸去。
明虛甩出一道符紙,薔薇嚇得立馬收回藤蔓,“對不住阿梨,我打不過那狗老道,忍了吧,就當他們是狗叫了。”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小梨花和薔薇有著一樣的處事原則,打不過,是絕對不會硬碰硬的。
對方那麽多人,她也不想給太子惹麻煩,點了點頭:“行,那就忍了吧,和狗計較什麽。”
姐妹倆說話,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被對麵那些沒臉沒皮的男人聽了去,卻引得他們哄堂大笑。
藺望塵一直微微翹著的嘴角沉了下去,“阿梨別怕。”
小梨花以為太子要出手幫她出氣,她正想勸他不必被他們激怒,隱藏身份更要緊,可沒想到他緊接著又說:“阿梨揍他,狠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