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風終於從屋子裏走出來,仍舊握著姬千雪的長鞭,形容枯槁,顏色憔悴,全然沒有昔日英姿勃勃,而越發顯得清瘦。他決定離開無塵穀,宮之羽來給他送行。

他也是幾天之後第一次見到宮之羽,白袍少年看起來更加瘦弱伶仃,幾乎隨時會被風吹走一般。他見到穆臨風的時候勉強露出笑容:“巫司大人,您今後有什麽打算?”

穆臨風默默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雪色長鞭,眸底有藏不住的黯然和哀傷,似乎透過失色的長鞭又看到了它主人的笑靨。他說:“我隻有兩件事情要做。”

穆臨風抬頭看向天際,眸子裏忽騰起一抹狂傲霸氣,白衣翻飛,獵獵作響,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他是整個令整個東陵邪道聞風喪膽的大巫司。他豈會真的奈何不了夜邪王?!

從前白衣巫司為兩樣事情而活:美酒,美人。如今的穆臨風也同樣有兩樣事情,卻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兩樣。

他沉道:“第一,我要完成千雪的遺願,找到東靈珠。”

他咬牙:“第二,我要殺了夜天陌,替枉死的千雪報仇。”

宮之羽一時有些默然。他認識穆臨風的時間並不算長,可他從來沒有見過此刻這樣的他。帶著幾分偏執,幾分隱忍,幾分似乎就要破殼而出的狂躁,卻赫然也多了幾分沉穩堅毅,像是曾經一些裹在表麵的粉飾被大雨通通衝洗地幹淨,隻剩下最裏麵一層從不輕易示人的真實,終究再也沒有那三月春風般的笑。

是不是心裏在乎的人離開,都會有這樣虛脫的無力和絕望?

宮之羽驀地低頭,像個孩子般咬著嘴唇:“對不起。”

穆臨風知道他所指的對不起是什麽,項以霆所作的一切他當然無法完全脫掉幹係。但他卻搖頭,不想與他再做追究。這少年也是剛剛失去至親,不是不可憐。

“我到底辜負了宮穆兩家的情誼,答應你和先人的事情都沒有做到。”

“那不是你的錯。”穆臨風從前說話很少不笑,往後大約不同了,“你已經把音沉木給我,沒有辱沒宮家的聲名。”

巫司說完皺眉,不再說別的,隻是握緊長鞭與折扇徑直向前走,但終究還是停下,沒有回頭,“你自己保重。往後一個人好好過……”

宮之羽聽得出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突然就低了下去,當然也是因為難過。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從此天地蒼茫,沒有了那個人,便隻剩下自己一個。

好好過,怎麽做得到?

穆臨風還是走了。昔日意氣風發倜儻挺拔的一個人,忽然有了那樣滄桑的背影,仿佛是一瞬間就老了。

宮之羽收回目光,默默地轉身回到穀裏。他又回到了望仙亭,小時候總覺得望仙亭裏大概真的能看到神仙,可世事這般無常,縱使神仙又能奈何?

沒有他的吩咐,項以霆的屍體還擱在原處誰也不敢碰。宮之羽緩緩走進去,似乎是錯覺,亭子裏竟還有溫酒的香氣,隻聞著便覺得會醉。他蹲下身抱住項以霆冰冷的屍身,從前都是項以霆抱著生病的他,像兄長甚至像是父親。那是他從未體味過的關愛,如今卻什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