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之羽一隻手抱著他,一隻手輕輕地挪向亭角,在那裏有一塊凸起的石頭,他摸索著握住,手指在微微發顫。
——“你是宮家唯一的後人。如果他日走投無路了,孩子,隻要按下這塊石頭,一切就都結束了。”
想起父親的遺言,他的唇角輕輕展開一絲笑容。項以霆總說他的笑容很幹淨,像是從未沾染過塵埃的清荷。
現在算不算是走投無路?他從小生長在無塵穀,為了宮家的責任而生。他沒有親人朋友,隻有項以霆肯保護他遷就他,他叫他好好治病好好活著,那幾乎就是除卻責任之外生存唯一的理由。如今完成使命,連他都沒了。
還不算走投無路,生無可戀麽?
“噔”的一聲,修長的手指狠狠按下石塊。整個無塵穀劇烈地顫動起來,所謂天崩地坼就是這樣,周圍巨大的石塊開始鬆動,紛紛砸落到這鳥語花香的人間仙境之中。地麵裂開越來越大的口子,似乎一張血盆大口要將穀裏的一切一並吞沒。
轟隆隆的聲響,塵土飛揚,驚天動地。
那一襲白袍卻依然不染纖塵,幹淨得如同少年臉上永遠凝固的微笑。宮之羽緊緊抱著項以霆,似乎害怕滾落的石塊砸到他。從前都是他被他保護著,那麽今天就讓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保護他吧。
隻是這一生到底是不能出穀了。連死也是同無塵之穀一起陷落。可是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了不是麽?項以霆再也不會離開無塵穀,宮之羽也再也不會覺得孤單了是不是?
雖說早就在心裏偷偷喚了千百遍,但嘴裏一直不敢輕易這麽叫他。當他們一起跌落到地底深淵之時,宮之羽終於能夠喊出了那一聲:“哥哥啊——”
終於化作無塵穀最後一縷煙塵,消失地無蹤,無影。
天地在動,山穀崩塌。剛剛走出無塵穀的白衣巫司驀然止步。他聽到了,聽到那個少年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連同世界的靜止一點點斷掉聲息。
穆臨風回頭看去,卻再也沒有了無塵穀。巫族第二名門的宮家,也終於隨著無塵穀的沉陷,成為了深埋底下的傳說。
一切都恍然隻是一場夢,夢醒的時候什麽人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他自己,還是孤零零一個漂泊在世上。他也隻餘責任和仇恨在身,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穆臨風。
當自己什麽都明白過來,已經太遲,已經來不及了,他什麽都留不下也抓不住。他將她的長鞭小心翼翼收入懷中,一低頭仿佛又看見了她的笑,盈盈的兩個小酒窩,黑曜石一樣的大眼睛,小虎牙露出來在叫他:臭巫司……
莫名地眼眶就有些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