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沉睡似乎也並沒有什麽不同。無非隻是一個閉上眼睛再也醒不來,一個閉上眼睛還會再醒過來。
當然,她隻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可因為還沒死,所以總有醒來的時候。她的眼皮拚命地動了動,真的睡了太久太久,好像怎麽也睜不開。密長濃黑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抖動,一下,再一下,終於有微弱的光芒鑽進模模糊糊的眼縫裏麵。
仿佛是幻覺,耳畔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有些滄桑,卻帶些激動和歡喜:“主公,她醒了!”
這是在哪裏?說話的人是誰?
姬千雪極力想要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但總是朦朦朧朧無法看得真切。似乎有個深紫色的影子在眼前晃了一晃,緊接著便有一雙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拚命想要去看清那人的臉,可是什麽都看不清,隻隱隱約約能瞧見……一片銀色……頭發!
千雪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銀色頭發!是夜天陌?!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掙脫了那雙手,身體又因用力過度而猛烈顫抖,接著再沒了力氣,終於又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她聽見身側一聲厚重的歎息,滄桑而無奈,如同隔了一萬年那樣長。
這一次大概睡得更久了些,她隻知道自己一直反反複複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卻連自己也聽不清到底叫的是誰。仿佛是夜,又仿佛是風,她隻能重重地喘著氣,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窒息。她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十分濕冷,像極了夜天陌皮膚的觸感,讓人心裏莫名一陣恐慌。然而……卻也熟悉。好像身體裏某一種沉睡的血液正在重新沸騰,正待蘇醒。
千雪一直在做夢。夢裏不斷有光影閃過,一幕一幕飛速旋轉,來來去去的人怎麽也留不住。有人在掐她的脖子,有人在掏她的心髒,四周是一片黑暗,夜天陌站在高處向她冷笑,成群的蝙蝠繞著她飛。她拚命地逃,可是怎麽也逃不掉,反而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她便趴在地上哭,哭得喉嚨啞了、嗓子疼了、眼睛也快要瞎了,終於有一雙伸向她。
緩緩地,緩緩地,堅定無疑地伸向她。
那個人穿白衣,笑起來很好看,宛如春風拂麵。說話卻不客氣:“走路也能摔跤,笨死你算了。”
她看著他熟悉的臉龐,哇哇一聲大哭起來,一直這樣哭著哭著,便哭醒了。
手指的餘溫還不曾褪去,那雙明明已經被她掙開的手卻還是緊緊握著她。千雪拚命睜開眼睛,總算能夠看清楚,四周是陰冷的黑,充斥著沉沉的濕氣。她躺在一張花草編製的小**,而坐在床頭握著她手的那個人——
銀色長發,深紫色雲紋袍子,他的眼睛也是藍,卻不是湛藍,是近似於黑的深藍色,比夜天陌的眸子更加幽深難測。他應該已人到中年,倒並不見老,隻眉間隱約幾道褶皺訴說著他所經過的滄海桑田。
他不笑,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卻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仿佛他一皺眉就會引得風雲變色,在他的麵前連喘氣都要極輕極輕,激怒他將會是最不明智的選擇。
雖說不認得這個人,但千雪略一偏頭,卻看到另一個熟悉的——中年男子。左手持劍,垂手站在紫衣男子身後,見她醒來便立即笑起來,很是和氣。他躬身小聲提醒坐著發愣的紫衣男子:“主公,小姐真的醒了。”
她想起來了!在去往安樂城的路上曾經見過一麵。是他,鬼族右使、左手劍客:何淵。那麽被他稱作“主公”的那個紫衣男子便是……便是……
姬千雪頓時心中一驚,猛地坐起身來。沒錯!他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厲殘痕!也是她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