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臨風覺察到姬千雪的身體一直在發抖，以為她是受了寒，又將自己的袍子解下來給她蓋上。千雪一把握住他的手，她的手發涼，一想起小小的孩子泡在毒蠱壇子裏的她就止不住發抖：“阿風！”她叫他，害怕，“阿風，我……”喉嚨發緊，一時間無法向他解釋她所想到的恐懼的那一切。
穆臨風隻是緊緊摟著她，像哄孩子：“別怕，別怕，我在這裏。沒有什麽可怕的。”
千雪終於安定下來，眼前的黑暗漸漸消失。隻要一想起那孩子的眼神就會發慌，似乎哀怨，又似乎邪惡。她說不清剛才那是什麽樣的感覺，恐懼？厭惡？憤怒？憐憫？同情？那是夜天陌，她以為她已經那麽恨他那麽了解他。其實並不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真正看得透那個由百蠱子成長起來的男人。
老船夫開始轉換話題：“你們兩個要去海城做什麽？”
穆臨風隨口就答：“探親。”
“哦，探親啊。”重複著，停了好一會，又歎道，“海城和兩百年前變化太多，若不是常聯係的親人恐怕不容易尋得到。要說以前的海城，那可是……”
“以前的海城很美。”穆臨風微笑著接下去，似乎是對船夫說，又像是說給姬千雪聽，“四麵都是碧海，也有起伏的山巒，閑時可以去拾海貝，附在耳邊就能聽到海浪的聲音。”
穆臨風的聲音很輕很柔，用他特有的那種溫澈嗓音，讓千雪仿佛也看到了他所描述的那一切，寧和而甜美的海濱生活，一絲絲沁入心田開出小小的花朵來。
老船夫笑笑：“可不是？海城美得連神仙也不願離去。聽過鷹神的傳說麽？他斬翅相愛的那個美麗女子啊，便是咱們海城的巫女青眉。城裏流傳著很多他們的故事，連海城的娃娃們都可以張口來上幾段呢。”
“是麽？原來白鷹和青眉的故事發生在這裏。”姬千雪被成功轉移注意力，雖然還是無力地躺在穆臨風懷裏，說話卻有精神多了，“我在中陸就聽過這個傳說。鷹神了不起，為深愛的女子竟可以斬斷雙翅放棄神籍。”
穆臨風不服氣：“如果我是他，也同樣能做到。”
“你？”姬千雪笑起來，“你能給我什麽？”
穆臨風沒有笑，極認真的態度：“自由。”他說，“我把它給你，這樣夠不夠？”
她微笑著盯住他眼裏一層層漾開的溫柔。當然夠了。風流倜儻瀟灑多情的東陵巫司如風一般不可捉摸，他一生曾最在乎的東西是什麽？是自由。現在他將自由奉上，從此以後她才是他心底最在乎最寶貝的。怎麽不夠？
海風吹著青絲，海浪拍打著船隻。姬千雪感覺到身體裏的蠱蟲隨時會醒來，因為控製蠱的那個人不會輕易放過她，她又不禁皺眉：“阿風，夜天陌可能也在附近。”
穆臨風將她抱得更緊些，語氣鎮定：“我們不怕他。”
“嗯。”姬千雪應一聲。笑著將整個身子窩進穆臨風懷抱裏，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著睡去。她一定可以做一個美夢，他的懷抱是那樣安寧廣闊，像極了這一片平靜的東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