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那瀟灑少年郎的模樣,全然是裝出來的◎

果然, 等顧菀急步行至流芳園時,正瞧見小夢子被攔在外頭,康陽郡主未曾露麵, 由靖北王妃出麵應付。

小夢子被靖北王妃阻住,不敢有分毫的不滿,又怕著太子給他的囑咐未曾完成,隻能麵露難色、恭恭敬敬地請靖北王妃收下。

“王妃已然拒了太子殿下多次, 若此次再拒,奴才恐怕不能交差。”小夢子不大懂主子們的堅持與推拒,此刻隻為自己完不成任務的淒慘將來爭取。

靖北王妃也不意為難小夢子,但絕不會收下太子或者武王任一一方的禮物。

一來,她知曉二人對她的寶貝寶兒懷揣的不良心思, 定然不會同意;二來, 她與寶兒身在皇宮,一舉一動都處在皇上的視線之下,她身為靖北王府的女主人,自當珍重自身之行為, 中立忠君,隻管與寶兒一起侍奉太後。

可靖北王妃也知曉,小夢子此時再被拒絕,回去複命後恐怕要被太子算賬。

所以此時靖北王妃秀眉微蹙, 同樣的一臉為難之色。

抬首望見顧菀的身影時,眉頭下意識地舒展了不少。待走近招呼時, 發覺顧菀秀額上覆了一層淡淡的薄汗, 便知對方是得了消息, 匆匆趕來。

靖北王妃的眉間徹底舒展開來, 似枝頭的冰雪消融:“莞娘來了。”

“義母。”顧菀含笑上前行禮, 而後才望向小夢子:“小夢子怎地在此?”

小夢子對顧菀記得他名字一事感覺到受寵若驚,正要將太子吩咐送禮之事和盤道來,就聽眼前仙女一樣美貌的肅王妃再次開口。

這回是望著他手中打開的盒子,容色含笑:“咦,這不是本王妃送給康陽姐姐的那一套梔子雙蝶頭麵麽?”

“回肅王妃,這、這是一直放在庫房中的那一套……”小夢子一愣,忘了自己準備說的話,順著顧菀的話說了下去。

“喔,原是那套梔子三蝶的。”顧菀了然:“本王妃原想一起送的,可上頭流蘇有些瑕疵,就罷了。”

“庫房總管怎地拿了這一套來送康陽姐姐?”

小夢子心中一動,麵上的難色消散不少:是了,這回康陽郡主不收就有了理由,全然是因為庫房總管的不上心,竟然拿這等次貨敷衍搪塞太子殿下,傷了殿下的麵子。

而庫房總管,正是上任殿中省總管留下來的人,隻因為人謹慎,現在也沒被他師父尋到錯處打發出去,如今正好可以……

這般想著,小夢子麵上就出現不失恭謹的憤怒:“幸好肅王妃您慧眼識珠,否則奴才孤陋寡聞,竟要被庫房總管蒙騙了去!”說罷,就行了一禮,預備告退。

“快入深冬了,染風寒者日漸增多,小夢公公也要小心。”顧菀溫溫柔柔地添了這一句話,看小夢子眼中亮起明白的光,不免揚起一抹笑。

“辛虧今日你來了。”靖北王妃長歎一口氣,拉著顧菀進去:“因著這些糟心事情,寶兒近一個月來都不願出門了。誰知遠遠躲在流芳園中,竟還被追著送上門來。”

顧菀輕笑:“想來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會了。”風寒漸多,殿中省的人一個不當心,就會倒下一大片,哪兒有人手給太子與武王使喚呢。

“我帶了些外頭的新鮮話本和點心來,哄姐姐高興。”顧菀揚起笑臉,對靖北王妃道:“我還應了太後娘娘的囑咐,和義母、姐姐一道兒對元旦的章程。”

康陽郡主聽見外頭的聲響,知曉惱人的人已然離開,便起身來外頭迎接顧菀,口中道:“菀妹妹做的章程,定是盡善盡美的,倒是我與柔安妹妹能趁機偷一會兒懶。”

她與靖北王妃一人一邊,挽住顧菀的手,望見顧菀一張明媚的芙蓉麵,不免遺憾:“可惜肅王殿下今早就被皇上急急派出宮去,到周邊監督施粥事宜,要年節前才能趕回來。”

“王爺能為皇上分憂,自是好事。”顧菀還是一炷香前,在太後處得來的消息。

看著太後眉眼間的幾分歉意,顧菀便知道,自謝錦安入宮以來,她入宮的牌子遲遲不被批下,想來有皇上的意思在裏麵:他欲提拔培養謝錦安,又恐謝錦安新婚燕爾,所以刻意阻了顧菀進宮,減少顧菀與謝錦安相見的機會,好讓謝錦安專心幫著處理政務。

對此,顧菀很是欣慰高興,但尚有些不能見麵的愁緒。

上回瞧著錦安瘦了些,還未曾養回來,便又沒機會了。

康陽郡主與靖北王妃瞧著顧菀垂首,隻當顧菀因此失落,卻不能顯出,連忙岔開了話題,說起元旦的規劃。

如此細說了一個時辰,將所有的細節都敲定完畢。

康陽郡主便道:“菀妹妹不常在宮裏頭,殿中省那邊我與母親一定幫你好生盯著,謹防他們陽奉陰違。”

“多謝姐姐與義母。”顧菀從宮務中抽身出來,神色中不由有些擔憂:“隻是姐姐也要當心旁人……”

她壓低聲音,眼底流淌過一分謹慎:“有老親王的前車之鑒在,咱們都要當心。”

此話一出,便提醒了靖北王妃母女,當初老親王□□滿**,是如何使盡了下作的手段,想要圓願。

若是為了權勢……隻怕太子與武王會更加無恥。

兩人神色皆是一凜。

靖北王妃經曆得多些,皺眉開口:“往日裏倒沒什麽,我與寶兒仔細些,總不會著道。”

“可就怕一月後的宴席、春狩這樣人多手雜的場麵,無數的宮人往來,若其中一個存了壞心,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說罷,靖北王妃側身握了康陽郡主的手,叮嚀道:“等到了宴席上,你等宮人嚐過菜式再用,要是想出去透風、換衣裳什麽的,一定要同我說,我陪著你去。”

“依著我說,姐姐幹脆那日稱病,隻同太後娘娘告個假,在宴席上露個麵,悄悄地回去便好。”顧菀想了想,提了個主意:“到時候,我親自送姐姐回流芳園,義母您代表著靖北王府在宴上坐著,外人也沒地方嚼說。”

靖北王妃與康陽郡主對視一眼,俱是點頭應好,惟王妃愁眉更蹙:“即便宴席這樣混過去,等到了春狩的時候,該怎麽辦呢——康陽會些騎射功夫,往年都會被皇上點上,加到騎馬射獵的隊伍裏。”

顧菀抿唇一笑,明嫵嬌豔的眉眼映著窗外溫和的夕光,隻愈發顯得姝色動人。

她的話中含著幾分輕笑,軟軟道來時無端讓人覺著放心。

“莫約到不了春狩,這件事情便解決了呢。”

*

與靖北王妃、康陽郡主道別後,顧菀方離流芳園,便在前頭瞧見一個熟悉的人。

是葉嘉嶼的貼身小廝,很會寫拳腳功夫,被喚作小武子。

遠遠看見顧菀,就略一拱手,往身後一條羊腸小道,做了“請”的手勢。

顧菀會意頷首,左右瞥了瞥無人經過,就輕巧拐進小武子所請的方向。

小道的盡頭樹影叢叢,隱約立著葉嘉嶼高健的身形。

“哥哥好。”顧菀三兩步上前,微微福身。

葉嘉嶼及時開口:“妹妹快起。”

“我今日見你,是今早肅王匆匆離京,托我帶一封口信給妹妹。”葉嘉嶼想起謝錦安眉眼溫柔對著他說的話,恍然間起了許多雞皮疙瘩,在一瞬的沉默之後,拿出軍中傳話的簡練,為顧菀總結:

“肅王說,他離京事務輕鬆、時間頗短,請妹妹不必時時擔心,務必保重自身。”葉嘉嶼平聲道。

“多謝哥哥轉達。”顧菀斂起眉眼,似是想到謝錦安殷殷切切說話的模樣,莞爾一笑,半晌後才漸漸地消淡下去,問葉嘉嶼:“若隻是王爺的口信,哥哥很不必這樣來僻靜地方同我說,可見是還有其他事情。”

“可是……王爺遇見了麻煩?”想起謝錦安那股子直來直往、瀟灑意氣的性子,顧菀心尖墜了些許的擔憂。

葉嘉嶼想起謝錦安同他仔細擬定的計劃,心中默默地回答了顧菀的問題:

不,或許肅王是給別人增添麻煩……

他想到此,不由得輕咳一聲:“不是……是關於康陽之事,我會派遣人好生護著,妹妹隻管抓著宮務就行。”

“還有,若是可以,妹妹在元旦宴席那日,可以多安排些宮人巡衛舉辦宴席的廣德殿。”葉嘉嶼想了想,還是說了這一句:“隻當是哥哥我拜托妹妹的。”

“好,我記下了。”顧菀點了點頭,心中轉過一點“正巧”的微妙感。

她也正打算給宮人們排班時,不著痕跡地多安排在廣德殿附近。

如此一來,周邊無人的宮殿,就少了點值班看守的宮人……

葉嘉嶼則瞧著眼前不問緣由便應下的顧菀,胸口劃過一抹兄長看乖巧單純妹妹的複雜感,眼中遲疑了片刻,假裝隨口讚歎道:“這一兩月來和肅王共事,肅王肉眼可見地成長變化了許多,不再是從前有些紈絝的模樣了。”

“王爺他本身就是勤奮上進的。”顧菀神色中帶了些小驕傲:“更何況,王爺生性聰明,在政務上長進是很正常的。”

葉嘉嶼則愈發苦惱。

要是將來,義妹知曉肅王那瀟灑少年郎的模樣,全然是裝出來的,可怎麽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