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菀今年,想和謝錦安一塊兒過◎

然這苦惱隻有一瞬。

下一瞬, 葉嘉嶼就似甩手掌櫃般有些幸災樂禍:罷了,橫豎這也是肅王自己埋下的禍根,將來如何哄回義妹的心, 這是肅王自己的事情。

他隻需要像往常,支持家人們便是。

“我聽聞,鎮國公……鎮國中尉近日多在肅王府前徘徊。”葉嘉嶼主動轉了話題:“我會吩咐手底下人巡視京城時,在肅王府周邊仔細看些, 不叫有些人衝撞了去。”

“再過幾日,好似是你那三妹妹入親王府的時候?可要我派人護送著去?”

葉嘉嶼知曉顧萱此番下場,多是自食其果。

但想一想老親王那荒**頹敗的模樣,終究有一分不忍。他說派人前去護送入府,老親王許是會收斂一番, 旁人說起, 也是為顧菀麵上增光。

“多謝哥哥思慮周全。”顧菀謝了前一句話,對後一句話搖首:“隻後麵便不用麻煩哥哥了。”

她念了念自己對於顧萱的引導,淡然想道:反正法子已經告訴了,有用的棋子也放到了顧萱身邊, 至於後頭如何,人各有命罷。

說罷,顧菀掐了掐時辰,預備著出宮回肅王府去, 對葉嘉嶼頷首:“哥哥,我先走一步。”

見葉嘉嶼點頭應下, 顧菀便轉身離去, 落上肅王府的車簾, 一路平穩地離開皇宮。

羅壽得了信後, 親自來回皇上。

此時皇上並不如往常那樣, 端坐在禦桌後的龍椅上,而是半臥在**,麵色略有蒼白地翻閱奏折。

“皇上,陳院令說了,您現在每日最多隻能看兩個半時辰的折子。”羅壽顧不得許多,先上前勸了勸皇上。

皇上皺了皺眉,有些不大情願地放下折子,問起顧菀:“肅王妃進宮,可有去殿中省?”

“回皇上,肅王妃並未去殿中省,而是照常去了壽康宮和流芳園,將宮務商定完後,一律交由太後娘娘來做最後的處理。”羅壽低首答道,語氣謙卑,心中卻有些心驚肉跳。

他這些日子侍奉在皇上身邊,將皇上對肅王細細密密的試探都看在眼中,幸而肅王一片赤子之心,不像太子和武王那樣,為著私利做了許多虛心的小動作,將那些試探都正大光明地過了關。

皇上也就愈發放心看重起肅王來,甚至單獨派了肅王出去,做施粥布善這樣極易獲取民心的任務。

但肅王走後,皇上的試探就放到了肅王妃身上……還是那種悄無聲息地試探,連一聲言語都沒有,隻要一個動作不小心,就能扣光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分。

但瞧著皇上現在頗為平靜的神色,羅壽就知道,肅王妃的表現,甚合皇上的心意。

果然,皇上聽完後微微頷首:“到底是母後掌過眼的,行事便是合宜得體,決策皆從母後手裏過,並不壞規矩。”

說完,一雙無波的龍眼底下,露出幾分輕嘲:“要是換了皇後作肅王妃,指不定第一日,就要去殿中省揚武揚威地去立威。”

“皇後娘娘近日身子都不大爽快。”羅壽不敢搭腔,隻能尬笑一下,婉轉道了一句皇後的近況。

“何止皇後,朕聽聞德妃與淑妃一樣病怏怏的。”皇上冷淡道:“既然都病了,那就一起好好養著吧,不要再出來妨礙宮務。”

“元旦除舊迎新,宴席應當圓滿無錯,在新的一年去一去往年的災氣。”說到最後,皇上眼中有了一點點的期待與歡喜。

羅壽忙不迭地點頭:“是呢是呢,奴才記得陳院令說,皇上趁著新春日暖,好生養一養,這身子就好了。”

“有那兩個不孝子在,朕想起他們便要氣吐血!”說起身子,皇上的眉心又緊緊鎖起:“令他們禁足反思還不消停,竟想著籠絡靖北王府!”

“皇上消消氣,奴才即刻就讓人吩咐下去……”羅壽恭聲的話語被皇上冷聲截斷,隱約帶著一份怒氣:“不必吩咐下去叫人提醒他們!等他們什麽時候安分、真心悔過了,朕再將他們給放出來!”

眼見皇上發怒,羅壽立時噤聲,應了兩下“是”後,便匆匆退下:“奴才去小廚房瞧瞧,陳院令開的補藥熬得怎麽樣了。”

“將龍涎香熄了,聞得朕頭疼。”微風卷起香爐裏升起的一陣香煙,讓皇上猛然一嗆,狠狠咳嗽了兩聲。

“前段日子,魯國公進獻的安神香很是不錯,將它給朕點上罷。”

*

自肅王離京到十二月三十一日,這大半月的時光,於眾人而言,是豐豐富富、忙忙碌碌地過去了。京城中缺少的官員被有條不紊地填補上,該抄家流放的收尾工作全都完成,又因此事,京城中人難免夾著尾巴做人,連日常往來的紛爭都變少了,人人都遵循著聖上的意思,歡歡喜喜地準備著元旦事宜,也是極力淡化春闈之事的影響。

連日日來煩擾顧菀、卻被葉嘉嶼阻攔的鎮國中尉,都將精力投入找尋新的、不失身份的宅邸之中,還要湊著錢打點詢問顧望的前途,根本沒有時間來騷擾顧菀,連帶著顧萱入親王府那日,也是草草了事。

說起顧萱入親王府之事,旁人經由大半年的時間,早就已經忘卻了前因後果,隻當是一老夫少妾的荒唐喜事,且親王府態度平平,所派出的喜轎瞧著頗有年歲,也未曾安排人灑喜糖,故而一路上瞧熱鬧的人多,叫好討喜的聲音卻少。

算是新年前一樁詭異的喜事。

因老親王仍舊被關在親王府中,皇上未曾因納良姊而賞賜,世家勳爵更是避之不及。

顧菀倒成了唯一的添妝人。

對此,顧菀並沒有想法,隻心不在焉地問道:“聽說,老親王府近來受傷的仆婢少了許多?”

“是呢,從春闈事發開始,就變少了,想來是老親王怕自己被查出從前的舊賬來。”琥珀認認真真地回顧菀的問題。

琉璃在旁邊戳一戳琥珀的手肘,小聲說道:“姐姐,你瞧王妃,問話時都盯著王府外頭看,可見壓根不想知道答案,隻是在沒話找話、打發時間呢。”

“依著我說,姐姐要提起有關王爺的事情,王妃才能打起精神呢。”

琥珀苦惱了一下:有關王爺的消息?王爺被外派出去監督施粥,不過一月不到的時間,要在京城周邊六個州連軸轉,早早就告知了王妃,恐怕沒有時間給王妃寫信。

而王爺奉皇命施粥,待民寬和、處事周到、一心為民之事,在大街上隨手抓個人來,都能說出一二,哪兒有什麽新消息呢。

顧菀未曾注意琉璃琥珀之間的悄悄話,頗為無聊地把玩著兩顆渾圓的石珠,靜靜地盯著門口方向。半晌後挪開目光,正看到身邊的樹梢頭,有最後一枚秋葉落下。

莫名讓顧菀想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話語。

從前隻在話本子中見過,未曾想有親自嚐了嚐相思的滋味。

是一種靜默又寡淡的滋味。

它無聲無息地滲透進顧菀的日常中,給所有一切帶著不同顏色的食物都蒙上一層無趣的色彩,做什麽都提不起來勁兒。

似乎胸膛中跳動的那一顆心,已然失去應有的活力,轉而到了另一人那兒。

連陪著張瑛去騎馬,都少了往日的刺激感。

不過,顧菀倒是搞明白了,張瑛口中所說的勝她之人,竟是葉嘉嶼。

且張瑛又一次輸給了葉嘉嶼。

“都怪葉世子近日騎的那一匹馬兒太駿俏了,晃了我的神。”顧菀還記得,張瑛挽著她嘟嘟囔囔的模樣:“等我再大些,就隨著大哥一道兒去邊疆看看,葉世子較之於我,多的莫約就是在邊疆曆練的經驗。”

“說不定我有了經驗,也就能戰勝葉世子了。”張瑛很不服輸。

顧菀瞧著張瑛頗有幹勁兒的模樣,婉婉一笑,做了個鼓勁的姿勢。

“好,我等著瑛姐姐贏了葉世子,做女將軍的那一日。”

*

顧菀思緒回籠。

手中圓滾滾的石珠一轉,她已然下意識地啟聲問道:“王爺如今到了哪兒,可有回京的消息?”

話脫出口,顧菀才恍然發覺,今日在此之前,她早就問過了三邊。

琉璃甚至十分熟稔地背誦道:“回王妃,王爺昨日早晨剛過景州,午至潁州,如不出意外,今晚王爺或許就能回到京城。”

“或許罷。”顧菀麵色中隱含悵然,輕歎著答了一句。

心緒卻又忍不住想到謝錦安身上。

這、這算是他們第一回 迎元旦、接新年,若不在一塊兒,總覺得有些遺憾。

從前元旦時,藍氏還是將她和母親納入家宴之中的。

隻是元旦前一夜,一家人的團圓宴中,基本不會有她們母女的地方。

袁氏並不因此而埋怨,甚至為著不用應付鎮國中尉而高興。

她會在用過比平日豐盛一點的晚膳後,帶著顧菀一塊兒讀故事、做手工。等臨近元旦的時辰,她就會給小顧菀編上精巧的小辮,額頭中間點上一點胭脂,就當滿足了小顧菀想化妝的願望。

然後抱著小顧菀,望著外頭燃起的點點煙火,輕聲道:

“這元旦前一夜呀,就要和最重要的人一塊兒過。”

顧菀今年,想和謝錦安一塊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