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章琮在今天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他剛剛收到國外實驗室發來的郵件,不枉費他花費重金得到寶石針劑的準確配方與製備方式。接下來待時局穩定,他便可以擺脫施特勞掣肘,打破壟斷。

也許是老天冥冥中聽見他這番盤算,很快就讓八字刀帶來不好的消息:幾家地下製藥工作室接連遭遇不明組織的破壞,無論寶石還是半寶石的藥劑產量都大打折扣,供應必須得暫緩。

雖不致命,但這代表著對手對他們信息的掌握比預想中更快更準確,隻怕更多行動還在後麵。

不過曲章琮也認為,這或許可以成為將製造抓在自己手裏的契機。

但他很快就沒時間仔細思考這件事了。新的噩耗傳來,他的父親與二叔遭遇襲擊,曲文棟重傷,而曲文梁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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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奪站在危重監護室門外,看著用儀器維持生命而昏迷不醒的曲文棟,語氣有些遲緩地對曲章琮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說這是福友會指使的!”曲章琮吼道,“你紅姨已經狠毒到這個地步了!小叔!”

五個小時以前,曲文梁宅邸遭遇襲擊,曲文棟正好也在二弟家中,替弟弟擋下致命一擊。曲文梁則在受傷昏迷中被綁架。

“紅姨不會這麽做!”曲文奪回過神來,反駁道,“再如何對立她也不會對曲家出手!”

曲章琮冷笑道:“小叔,你到底有什麽自信她不會對曲家出手?憑你,還是憑我爸幫她們對付過義海?那女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嘴臉還用我說嗎?!她是怎麽吞掉義海、搞上趙享載的還用我說嗎?她什麽手段用不出來!?”

“你難道沒想過策劃之人就是想讓你掉進這個陷阱嗎?”

“好,”曲章琮點頭,卻並非對此表示同意,“那小叔你覺得應該怎麽辦?你教教我!”

曲文奪確實有話要說,但又吞了回去。曲章琮幫他說了:“你不會想說交給治安總局那個娘們兒去查吧?讓福友會自己人去查自己人?”

“章琮,你不能現在就斷定福友會是凶手!而且難道當務之急不是找你二叔嗎?!”

“當然要救,但要我把二叔的性命放在福友會手上,不可能!”曲章琮幹脆地說,“曲家的事曲家自會解決,我現在沒殺上明珠酒樓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忍耐!”

無論站在哪個角度、哪個立場,曲文奪都不相信紅黛會下這樣的指令,但曲文棟那句“信紅黛,但別信福友會”此時卻又突然縈繞在他耳邊。

“不,不會的。”曲文奪搖搖頭。

“你們別吵了!現在還在吵什麽?!”一直沉浸在震驚和悲傷中的曲章瑜滿臉淚痕,近乎崩潰地大喊,“大哥!爸爸他會醒過來吧?爸爸一定沒事的對不對!大哥!”

曲章琮這才顧及到妹妹,把情緒穩下來安慰她道:“你放心,爸爸一定沒事,我會把他轉移到最先進的診療機構,不惜一切代價,一定會讓他活下來!”

“你要把他送到哪裏去?該不會是施特勞吧?”曲文奪又問。

聽到他這句話,曲章琮咬牙切齒地反問:“小叔該不會現在還要因為立場不同不讓我救我爸吧!誰都知道現在久安最好最先進的醫療條件在施特勞!!!”

“施特勞根本不安全!你怎麽知道這次事件跟他們無關?!”

曲章琮不再與他爭辯,失望至極地歎了口氣,語氣瞬間冷下來,“夠了。從現在開始,曲家由我做主,由不得小叔了。”

“曲章琮——!”

“小章魚搬出曲家大宅,跟我一起住。”

他話音剛落,就見曲章璞氣喘籲籲地從外麵跑進來,外套都沒穿一件,腳上還是家裏的拖鞋,“大哥!二姐……小叔!我爸……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轉頭看見病房裏的曲文棟,半天說不出話來。慌慌張張、手足無措地在三個人中看來看去,希望能得到一個答案,但沒有人跟他解釋。隻有曲章琮身邊的石九對他耳語了幾句,沒等他徹底消化完這個消息,又聽曲章琮說:“目前你們都不安全,章璞也暫時在我那裏住上幾天,其他的回去再說。”

曲家長輩兩兄弟都不能主事,曲章琮確實就成為如今的曲家家長——至於另一個長輩,等同於無了,“我不會勉強小叔,但小叔若是執意再跟福友會來往,可別怪做侄子的不客氣。”曲章琮斜睨著他,冷酷地說。

曲文奪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從曲章琮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或者說,會從任何一個曲家人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就像他沒有想到,會用這樣的方式與他大哥再次見麵。

曲文棟胸腹幾乎被開了個洞,臉上沒有絲毫血色,醫療器械把他包裹得仿佛一個機器,如果沒有顯示器上的監測數據,他幾乎看不出來仍有生命。

守了一天一夜之後,曲文奪眼睜睜地看著曲文棟從自己麵前被醫療車轉移,他此時才後悔自己胡鬧任性了二十多年,終究沒能在曲家占有一絲一毫的話語權。

在強權與絕對力量之前,他隻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

完全沒合眼也沒吃東西,此時的曲文奪走路都有些眩暈,阿善一把圈住他:“你需要好好休息,才能繼續去做你想做的事。”

曲文奪意外地聽進去他的話,點點頭:“好,去俱樂部,我會吃飯然後睡幾個小時,這期間讓小丁幫我查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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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家兄弟遇襲的消息很快也傳到紅黛的耳朵裏,震驚之餘,她也立刻就反應過來曲章琮會懷疑到福友會頭上。畢竟這種栽贓嫁禍的手段,她也是用過的。

更讓她憂心的是曲文奪,按照他的性格,沒有第一時間找紅黛確認此事,恐怕就是自己開始調查了。這傳遞出一種信號:他對福友會也並非完全信任。

“曲文棟啊曲文棟,你到底——”跟文奪說了什麽?

紅黛略一思索,跟蔣寶芳說道:“這件事我們要掌握主動權,曲章琮也許會借此對福友會突然發難。”如今與施特勞之間呈緊繃之勢,任何一點火星都會點燃火種。

而且拋開對手不說,同盟這邊還有個不定時炸彈甘拭塵,她與趙享載現下一刻都不能放鬆。

也許施特勞也想到這了一點,所以對婦保會發動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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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隻是聽到外麵有些嘈雜,然後是玻璃破碎的聲音。

婦保會一樓的窗子與門被接連砸破,有人硬是不顧門邊剩餘的尖銳碎片跨了進來,高喊“殺人者婦保會”“罪孽深重殺人償命”,他們無一例外在胸口上別著大能天佛會的教徒標誌,舉著棍棒開始砸爛眼前的一切。

當他的鐵棍即將落在活人身上時,一柄錘斧飛馳而至擋下一擊。

晶晶將手中的鎖鏈錘斧輪開,掩護沒有戰鬥能力的人退向出口:“從後門撤退!”

門外湧入越來越的教徒,狹小空間裏讓她的錘斧施展不開,卻也從未落空。晶晶的握力比無聲鈴更高,一擊之下可讓成年男子當場失去行動能力。但這些教徒卻絲毫察覺不到痛苦,哪怕被砸凹肩膀,依然神情狂熱地一步步向前,將婦保會辦公室破壞殆盡。

對方人多勢眾,留守在婦保會的戰力目前隻有晶晶,所以鍾嬸沒有硬碰硬,但還是被磚頭砸傷了後腦,撤到安全屋的時候已經血流到脖頸了。

“是李姐。”鍾嬸說道,“我拖了這幾天沒有答複,她著急了。”所以將婦保會“調解家庭矛盾”的真相公之於眾,倒逼鍾怡文。如果她依然不肯就範,那麽這個由頭也足夠合理地除掉自己。

晶晶握緊手中的錘斧,“我去殺了她。”

鍾嬸搖搖頭:“她早就做了防範,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近身的。”

李姐雖見利忘義,但不是傻瓜。從她選擇投靠天佛會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準備,憑她多年來在婦保會中取得的信息,無論鍾嬸作何選擇,都能保證自己在天佛會中取得一定主動性。

但她又沒有足夠的耐心蟄伏,如果她繼續與福友會虛與委蛇做雙麵間諜,說不準能給福友會帶來更沉重的打擊。在這一點上,鍾嬸倒是很感謝她主動暴露。

畢竟讓她改變的並非信仰,而是利益。在更大的利益麵前,她也會隨時拋棄大能天佛會,為了這一點可能性,她才選擇向鍾嬸攤牌甚至期待對方的同流合汙。

至於鍾嬸,唯一的選擇就是除掉背叛者。

李姐傳遞過來的天佛會消息已經不再具備真實性,比起繼續獲取模棱兩可的內容,保全己方不被人趁虛而入才是首要。李姐活一天,福友會就多一分危險。

“那怎麽辦?”晶晶問道。

鍾嬸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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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心送來的禮盒裏有一件小禮裙,是非常適合知心的幹枯玫瑰色。款式溫柔可愛,日常穿著不顯隆重,但若與那款粉色寶石項鏈搭配,出入正式場合亦不隨便。

除了禮裙,還有一套奢侈品牌的定製下午茶餐具和印著艾心個人logo的美體茶,這應該是最近為所有粉絲提供試飲的新商品。為了集齊所有口味與偶像周邊,不少粉絲已經花了大價錢整箱購買。

知心特意卷了頭發化了妝,舉著茶杯拍了無數張照片,選出最滿意的發給艾心:“謝謝你!這是我收到最棒的生日禮物!”

艾心很快就回複了消息:“生日不能跟你一起過,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幫不上你什麽,所以最近就去教內宣講會做義工啦,希望多多少少能幫你分擔一點!”

電話另一端,艾心輕輕地“啊”了一聲,似乎驚訝又感動,猶豫半刻,放低了聲音緩緩地說:“知心……我遇見你可真好……”

這似乎是疲憊後放鬆的歎息,又似乎是曆經劫難後深情的讚美,明明是極其普通的一句話,從艾心嘴裏說出來卻令她臉頰發燙,說不出話來。

“我去忙了,你千萬別太累,記得喝美體茶哦,你那一包是跟我一樣由營養師搭配的特殊配方,別人沒有的!”

知心立刻衝泡一杯,再次拍照發送給他,證明自己有在乖乖聽話。

那杯茶散發著香甜誘人的氣息,是少女們下午茶聚會時最愛喝的口味。知心仔細地看著配料表,希望找到特殊配方裏愛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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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撩撥起女人來,還是挺有一套的。”

看到艾心匯報完最新的進展,北千裏說道。

艾心抿了下嘴唇,臉上絲毫不見方才的纏綿情意:“這些可憐的女人啊,也許是生活中毫無希望,所以隻要稍微對她們溫柔一些、體貼一些,就會被迷得暈頭轉向。在有些人心裏,我比她們的生身父母還重要,就算為我去死、為我殺人、成為我的刀,她們也心甘情願!”

艾心將知心喝茶的照片展示給北千裏:“就算知道這裏下了毒,她也會照喝不誤。”

“最毒的毒藥,難道不是你這個給粉絲洗腦的致命偶像嗎?”北千裏難得開心地哈哈大笑。“果然我沒有看錯人,比起腦子不夠靈活的齊建英,你更適合操控人心。走吧,去看看我們請來的客人醒了沒有。”

在阿虎的房間裏,此刻多了一個人。

身材比阿虎更加高大壯碩,像一頭熊。體內鎮定藥物的藥效仍在,輸液器也依然埋在皮下,他安靜地坐在診療椅上不能動,眼睛卻一直盯著阿虎。

“你真的不認得我了,阿虎?你一直叫我小兔兔,想起來了嗎?”大猛看著昔日的兄弟,依然抱著一絲希望他能回想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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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當阿虎出現在診所門口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直到手掌碰上那熟悉的臉孔,反複確認,大猛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的好朋友——失去了一隻眼睛和大部分記憶,但他就是阿虎。

大猛抱著他痛哭失聲。

但無論自己如何激動,阿虎都沒有反應,沉默呆滯,甚至不像一個正常的、有自我的人類,麵對大猛的所有問題都沒有任何回複,開口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跟我走,你會知道一切。”

你會知道一切?當年的一切?

大猛突然想起甘拭塵曾經的懷疑,他看向阿虎的左手:那裏確實有一根金屬無名指。

那隻貓的假設難道是真的?

不可能!阿虎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而且沒有理由這樣做!

他一定是被人利用,成為某個計劃中的一部分!

“好,我跟你走。”大猛要搞清楚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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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那隻貓看到自己的暗示了沒有,大猛想。他一定會懂,會比自己思考得更多,畢竟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加不信任人類的人了。

“稱呼您大猛先生,您不介意吧?”臉上帶著仍未痊愈的可怖傷痕,艱難發音的年輕人說道,大猛因此而將視線轉移到對方身上。跟隨阿虎上了一輛車,自己就被一針鎮定放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在這個陌生房間裏,看樣子是某間醫院的診療室。

他應該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太年輕了,當年的事件發生時他可能剛剛成年吧?

“我叫北千裏,您也可以稱呼我為千裏,先生就是這樣叫我的。”

“‘先生’是誰?”大猛問道,“阿虎又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從對方的傷勢來看,他就是淨火大鬧樂園時被那把鐮刀所傷之人。

北千裏微微一笑,“我知道您有非常多的疑問,但相信我,很快都會得到答案。阿虎先生是我們救回來的,很可惜他的腦組織被破壞太多,我們盡全力搶救也隻能——”他可能是想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但臉上的傷讓這個表情相當奇怪。

“別騙我,先不說他冒充淨火殺延大安、又襲擊趙享載,就不久前出現在菱山南打聽淨火的消息,不能正常交流的人是怎麽做到這些事的?”大猛並不相信。他突然回想起,自己與小婭吃飯那天瞄見的背影該不會就是阿虎?自己或許曾與他擦肩而過?!

北千裏看他表情陰晴不定,並不過多辯解:“即使您不相信,事實也擺在眼前。雖然我不能透露太多,但至少可以告訴您:‘K’先生是一位要拯救久安的人,他對您與阿虎先生都絕無惡意,隻是想請你們幫個忙。”

“請我們幫忙?”大猛有種預感,這個“忙”一定跟那隻貓有關。

“在回答之前,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假設要您在阿虎先生與淨火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您會選擇誰?”

“什麽意思?”

北千裏雖然在微笑,但吐露的內容卻十分殘酷:“意思是他們的性命握在您的手中:您選擇了一個,另一個就會死。”

大猛冷笑道:“這就是你說的毫無惡意。”

北千裏說道:“您要明白,人生有時就是要麵對兩難選擇,我跟‘先生’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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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出選擇的那一瞬間,你才會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麽,生命中會留下永遠的遺憾是什麽。也許會一生痛苦,但這痛苦也會成為最大的動力。”黃忠宇說,“所以,在忠誠與背叛之間,選擇一個吧,曲老板?”

與他麵對麵,灰頭土臉的曲文梁麵無表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黃忠宇也不催促,“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我想你的時間可不多了。”然後停止手中的錄像設備,將這短暫的影像保留起來,走出這間簡陋至極的單人公寓,將曲文梁獨自留在這裏。

踏出公寓,可說是一望無際的狹窄走廊兩側,布滿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門。不僅是這一層,整棟大廈十幾層房間加起來如同蜂巢一般,如果沒有門牌或者某種特殊記號,首次來到這裏的人很難在這裏分辨方向。

在久安,這樣的廉價膠囊公寓有無數個。即使影像被公開,也很難根據室內陳設找到所在位置。

乘坐搖搖欲墜的電梯來到一樓,室外小廣場上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靠著火源取暖,商量晚上去哪裏打發時間,最好能搞點錢。黃忠宇穿過他們,坐上停在路邊的車。

農玉山握著方向盤,問道:“把他放在這裏沒問題?”

“放心吧,跑不了的。”

“為什麽要攻擊曲家?我以為他們跟趙享載並不是一邊的。”

“正因為不是,”黃忠宇說道,“所以要曲章琮認為我們跟趙是一邊的。他正如日中天,怎麽可能允許有人挑戰他的話語權,無論他先福友會還是趙享載開刀,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將老舊的車子開出社區,農玉山說:“這一招似曾相識。”

黃忠宇盯著他用義肢單手操控方向盤,問道:“第一次操控神經鏈接武器,感想如何?”

農玉山聳聳肩:“曲老二家中的防備異常鬆懈,我還以為對手至少是專業雇傭兵,結果隻是普通的幫派武裝,你還要我活捉其中一個,所以還沒熱身就結束了。”

柔軟卻鋒利如蠍尾針一樣的武器變形,一擊就貫穿了擋在弟弟身前的曲文棟。

黃忠宇發出爽朗的笑聲:“那是因為你太優秀了,普通人做不到這一點的。使用武器最難的並不是發揮它最大殺傷力,反而是如何控製它的殺傷力。”

這話讓農玉山非常受用。

當他被曲文梁的手下團團包圍、又如斬瓜切菜一般擊殺他們的時候,難免不會想起那一晚的風雲過。

那個一臉無辜卻殺人如麻的小騙子給自己帶來的恐懼,今晚這些人也嚐到了!

雖然半自動武器發動的時候讓他有些痛苦,但比起能夠掌控他人命運的滋味,實在是不值一提。他已經開始期待,當趙享載的生死握在自己手中,風雲過向他懺悔求饒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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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兩個小時的車,白星漠在久安邊緣的一處骨灰堂裏找到甘拭塵。

對方正在某一排骨灰存放架前佇立,一臉平靜。察覺到他來了,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對白星漠手裏的花稍感意外。

白星漠對他的意外也很意外,來骨灰堂祭奠故人,這人倒是好意思兩手空空。

“有十二枝嗎?”甘拭塵問。

“啊?”白星漠轉頭一看,甘拭塵麵前的格子裏,整齊地擺放著十二個尺寸相當迷你的骨灰盒,每一個盒子上刻著一隻動物。

合起來是十二生肖。

啊,原來如此。

甘拭塵從他手中接過花束,一枝一枝抽出來挨個分發,跳過虎和兔子、狗,剛好夠分。分完了把包裝紙塞回到白星漠手裏,惹得白星漠用眼神罵他。

“我一個仍活著的隊友失蹤,很可能甘拭塵這個身份會曝光,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甘拭塵說道。

白星漠思索他話中前後因果的聯係,立刻得到答案:“你懷疑他被施特勞帶走了,會出賣你?”

“出賣倒算不上。”

如果是阿虎帶走大猛,憑他們兩者之間的關係不需要出賣,大猛會毫無保留地將淨火現在的身份和一切相關信息和盤托出。更可能已經跟施特勞背後的“K”見了麵。

作為安全貨運的老板,甘拭塵這個人不但存在,真實身份還是與施特勞作對的淨火——白星漠已經預見到曲章琮暴怒地要取自己項上人頭的模樣了。

他閉上眼睛,生無可戀地放低聲音說:“不如我先出賣你好了。”

甘拭塵笑起來。被白星漠怒視,“這種地方你嚴肅點。我說真的呢!”現在合作開始沒多久,藥物的軌跡還沒摸透,想想辦法說不準在曲章琮那裏還有得轉圜。

“不必。”甘拭塵自然也知道他說的“出賣”不是真的出賣,“以後都不必,你甚至可以休長假。”

“長,長假?”白星漠愣了半天,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兩個字。

這也意味著,甘拭塵可能要結束他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包括大部分忍耐。

“我休假,你來管?還是打算不管?你知不知道安全貨運明裏暗裏有多少人在為你工作?一旦失業有多少人吃不上飯?”白星漠氣哼哼地,“不要任性,我又沒說一定要長假,現在安全貨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甘拭塵又笑,但是笑得意義不明:“你可真善良,星漠媽媽。”對方把手指比作槍,衝著他腦門開了一槍。

“我知道忍耐這麽久已經是你的極限,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任誰都會按捺不住。正因為如此,你才不能拋下我們。能對以前的隊友負責,就要對我們負責。”

“但我以前的隊友想殺我。”他裝作傷心地說。

白星漠頓了一頓,“倒是可以理解。”他歎了口氣,“安全貨運辦公室裏的人是你自己挑的、自己培養的,你懷疑別人,總不會懷疑自己吧。總之,要對我們負責。”

甘拭塵沉默下來。

是啊,為什麽一個個往回撿人呢?還不是因為曾經的淨火小隊給自己帶來的那一點改變在作祟,讓他覺得跟特定的人保持特定的關聯,或許是利大於弊的。

至少他們同那段過去無關,至於未來他和他們會形成什麽樣的關係,就從現在開始由自己來掌握距離就好。

他總是覺得可以掌握一切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包括情感。甘拭塵沒有自大到認為能夠操控他人,但至少可以抽離自己。

白星漠察覺到了,所以他不允許讓他這麽做。

而這種不允許,他此刻竟然覺得可以接受。這種變化,讓他在將懷疑落到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好友身上時,產生了無比複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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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你卻在猜疑那個曾經對你最好的朋友;

而對他產生猜疑這種行為,居然會讓你有一絲愧疚;

一想到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你居然又憤怒且傷心。

因為你在意他,比想象中更加在意,想知道他這麽做的理由。所以你去試探黑狗,想從他那裏得到“不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會背叛我”的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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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麻煩啊。”他抱怨道。

“人活著就很麻煩。”白星漠正視他道,“如果你要行動,那我和安全貨運所有人都會做好準備,但你不可以逃避。”

甘拭塵歎氣,“把截止目前掌握的所有資料共享給紅黛與趙享載,安全貨運即刻停止與曲章琮的合作——然後,藏起來吧。直到我找你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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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能天佛會對婦保會的襲擊令紅黛震怒,同時也不得不警惕,教會在有意識地通過洗腦與藥物製造出一批特殊而忠心的死士,訓練他們成為肉身武器和盾牌。

宗教意識的影響如同落入泥土的野草籽,極難根除。沙天奧仍在之時,齊建英就已經將手伸向了學校,要將宗教深入到久安的教育體係。如今有違禁藥物的加持,大能天佛會的能量正在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趙享載和福友會對教會的調查從未間斷,而安全貨運在早期天佛會擴張時就已警覺,一直在持續觀察防止被滲透。三方來源的情報交織起來,最適合的時機已經近在眼前。

“我們需要整合一次迅速且徹底的行動重創天佛會。”趙享載說道,“現在是時候斷掉施特勞一隻觸手了。”

視頻通話的另一端,紅黛麵色沉鬱地點點頭。

擺在他們麵前的問題仍然不少:襲擊綁架曲家兩兄弟的人未露麵,曲章琮便會把賬算在他們頭上;甘拭塵的反常和安全貨運暫時靜默,代表著他那邊發生了重大變故,且這個變故極大幾率與施特勞背後的“K”相關。

那麽無論甘拭塵即是淨火、還是安全貨運與福友會的關係,就都要藏不住了。

而甘拭塵很可能如同在樂園時一樣,為了擊殺“K”而不惜代價,造成的損失恐怕不可估計。

“另外有件事要跟兩位匯報,”蔣寶芳說,“前幾日治安分局接到三起暴力破壞事件的報案,被破壞處全部是代號半寶石的藥物製造點。位置相當隱蔽,是我們還尚未發現的地點,但這三家都有一個共同點——”她利落地將資料傳送到各自的屏幕上。

趙享載眉毛一挑:“所以這次的綁架事件,或許是因為這一點?”

紅黛盯著那幾行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又再度睜開。趙享載在紅夫人的美麗雙眸中看到危險又殘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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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公寓樓裏傳來“咚咚咚”的聲響,有人嫌吵去砸門,換來裏麵的人隔著門板更沉重巨大的一擊和怒吼“滾啊!”來人便一溜煙兒地跑了。

黑狗在裏麵發脾氣,牆壁上都是拳頭打出來的坑。

搞不清楚甜哥的想法,甜哥又不願意相信自己的想法,想揍甜哥一拳,但是甜哥又不在,在也打不過——煩惱一重疊加一重,讓他很想找人打上幾架。

邊生氣邊從廚房翻出一袋雞肉麵包,泄憤似的胡亂往嘴裏塞,黑狗才發現指骨都打破皮了。這點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讓他想起不在身邊的拳套。

在樂園裏打得太狠,使用過度導致磨損遠超預期,跟甜哥拿回來的鐮刀一起送回大猛的工作室裏去了,還被大猛埋怨不知道珍惜使用。

得把拳套拿回來,而且還要向他打聽一下知不知道甜哥在哪兒。

黑狗可不是以前的黑狗了。就像阿虎說的,他是自由身,甜哥不帶他,那他就去找甜哥!

咬著剩下的半塊麵包,黑狗拎起外套立刻出門。小心謹慎地隱藏麵目,來到距離公寓有點距離的菱山南。牙科診所門窗緊閉,這讓他不必看到那可怕的診療床,繞過診所直接來到地下工作室入口。

門並沒有鎖,大猛也不在,拳套就擺在工作台上,但甜哥的鐮刀已經不見了。黑狗戴上拳套,一邊等大猛回來,一邊翻過來調過去檢視是否已經保養完畢。

拳套手背處,裝載犬牙機關的地方多了一枚微小的螺絲扣。它太小而且不起眼,與黑色拳套融為一體,所以黑狗並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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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虎始終安靜地看守著大猛,沒有任何意願交流。

既記不起從前,也無法從他口中套出關於北千裏以及背後之人的信息,讓大猛有些後悔不該與阿虎離開得如此幹脆。現在脖子上多了一根電子項圈,不影響正常活動但也無法逃跑,連身在何處都無從知曉。

他從阿虎的房間被轉移到地下診療室,從路過的有限距離來看,這裏應該是一間小型私立診療機構。在久安,有些外來的有錢人因為某種原因不想留下診斷記錄,所以這樣的地方不算少。據說施特勞進駐醫療行業之後,大肆建立診所之外,也收購了不少未登記診療所進行改建。

如果當時多拖延一陣通知甘拭塵,應該就可以製服阿虎再從長計議。

隻是,那隻貓會等到從長計議嗎?

正想著,北千裏從門外進來:“阿虎先生,有任務了。”

大猛臉色一變:“你們要做什麽?!”對方手上的終端正在閃爍著光點,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應該安裝在黑狗拳套上的追蹤器正在工作,“那小家夥跟我們的事情無關!”

“您現在說這些未免有些多餘,”北千裏說道,“他跟淨火有關,就與我們有關。在您作出選擇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到這點。”

在阿虎與淨火之間的選擇,對大猛來說並不算艱難。

對那隻貓,大猛有“他絕不會死”的信心——當初不會,現在也不會。可阿虎不同,除了情誼,阿虎如今的狀態太危險了。沒有命令,他恐怕連反抗都不會。所以他當然會選擇阿虎。

可是,把那隻小狗也卷進來也並非大猛所願,“他什麽都不知道!淨火從來不相信外人,所以什麽都沒有告訴他!”監測到脈搏波動,他脖頸上的電子項圈立即向他注射了一針鎮定。

“他知道什麽不重要,他會跟著淨火一起出現在狩獵場,且淨火不計生死去救他出來——這才很重要。”北千裏微笑著說,“籌碼多一個總歸更保險。”

“你在說什麽……在淨火心裏……誰都可以死,他根本不在乎……”意識恍恍惚惚地,大猛又要睡過去了。

“在不在乎,總要見了本人才知道。”

意識消失之前,大猛聽見北千裏對阿虎說:“把追蹤目標帶回來,隻要有一口氣,斷條胳膊或者腿也無所謂。”

小狗,對不起,快跑啊!

大猛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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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銅頁區南邊的大能天佛會宣講會,最近人流量相當大。

因之前的風波而關閉不少講堂,一些教徒隻能去臨近的地點聽講。而銅頁緊鄰天佛會興起之地菱山,本就教徒眾多,最近又有護法在此地發放免費佛佑,所以格外熱鬧。

要知道,很多低級教徒從來沒接觸過護法等級的信眾,這是他們離教宗齊建英最近的一次。每個人都要經過嚴格的重重審查,查看他們的入教時間和等級,才能與護法短暫地見上一麵。

“謝護法與佛佑,為我消災消業!”他們排著隊向護法恭恭敬敬地彎腰。

曾經的李姐,如今的李護法慈悲且威嚴地盤腿坐在講壇中心,接受教徒們的崇拜,在神子與教宗都不在的場合,她就是最高的信仰。

不僅如此,她現在還掌握著即將成為大能天佛會主要收入來源的“佛佑”發放——被偉大的教宗賜予祝福力量的食物,還有營養專家分析過成分非常健康且合理,已經被越來越多的人證明長期食用能夠祛病止痛、強身健體。但是由於教徒眾多,從一開始的全部都有逐漸到僅限部分被選中的教徒,其餘人需要通過大量“供奉”才能得到。

在久安這樣的亂世,這就是讓許多人賴以生存的“治病”神藥——

“這根本不是什麽神藥!你們這是在販*!”

怒吼聲像一道利刃,撕破了宣講堂裏的肅穆寧靜。

角落裏的男子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他舉著一紙檢驗單向四周展示:“他們在發放的食物裏加入鎮痛和刺激神經興奮的藥物成分!容易成癮且不可逆轉地對身體造成損傷!長期食用人會變成瘋子傻子!天佛會就是這樣害慘了我的家人!”

周圍人開始竊竊私語,但交談中大部分都是對這番說辭的懷疑。男子很快就被臉朝下壓在地上,教徒們對他這種忤逆行為絲毫不客氣。

李護法因此而不緊不慢地,甚至是痛心疾首地說道:“憑一張不知道哪裏來的檢驗單,就這樣詆毀天佛會,詆毀教宗,你知不知道會背負多大的災業?”

教眾們紛紛附和:“沒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專家都說了!這裏麵營養高還健康!你難道比專家還懂嗎?”

“這家夥一定是趙享載派來的奸細!讓天佛對他降下天罰!”

男子並不認輸,掙紮著說道:“好啊,那你們敢不敢現在就拿著這些佛佑去檢驗所化驗!看看是誰說謊?!李護法,你敢不敢?!”

李護法還沒說話,教眾已經替她說了:“為什麽要聽你的?你算個什麽東西!”

但也有人更加堅定地相信教會:“有什麽不敢的?去啊,咱們就趁這個機會讓他們心服口服!”

“對啊對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都能作證!”

李護法挑挑眉毛,心想:這些愚眾!但凡有個聲調高一點兒的就不由自主跟著對方的腳步走,完全沒有自己的主意!這個搗亂分子就是想看到這樣的畫麵吧?

每個信徒的忠實程度各有不同,有人堅定,亦有人搖擺,隻要能有另一種信仰能讓他們依賴、寄托、沉迷,他們也會拋棄天佛會的。

就像自己拋棄了福友會。

她其實很清楚那裏麵添加了什麽成分。價格低廉且易得,隻要等越來越多的人對它成癮,這個渠道在後期打開,錢會如同流水一樣灌進天佛會的口袋。

這確實就是販*。

昂貴的“寶石”,廉價的“半寶石”,施特勞用不同的形式將毒物散播在久安的上與下,從大腦深處捏住他們的精神與肉體。不知是哪次疏漏,讓這個人將本應現場吃掉的食物偷偷帶走還送去化驗,不過影響不大。

“我們當然不懼任何檢驗,但也不會成為別人槍子下的犧牲品!”她站起來朗聲說道,“我們天佛會也不懼犧牲,但一定是為了消弭業障!教宗和神子已經為了人類、為了我們背下本不屬於他們的業!我們也一樣,用自己的信仰抵消這些業!”

她的想法與眾不同,活在這樣的城市裏,任何一種減少痛苦的方式都是拯救。所以發出去的每一份毒藥,收進口袋的每一分錢,她都心安理得。以至於她慷慨激昂說出來的這些話,在教眾的耳朵裏聽起來簡直就是擲地有聲。

被她的話語感染,男子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虔誠的讚美與認同聲中。他依然奮力大叫:“那你自己怎麽不吃!你自己為何不吃?!”

“我有何不敢,”她順手拿起一盒,直至吃得幹幹淨淨:“你家人就是心不夠誠!心不誠的人才會被業力吞噬!教宗的福佑不保護心不誠的人!那對咱們這些誠心之人不公平,你們說對不對?”

高喊著“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護法享受著一呼百應的能力,甚至開始暢想:我也可以成為另一個教宗!成為與紅黛、齊建英並駕齊驅的大人物!成為在這久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她的身體猛地一頓。

感覺心髒在劇烈鼓動,一陣翻騰和疼痛。她捂住心口,晃了一晃,倒了下去。

再也沒有起來。

這突發的意外令人錯愕,以至於在場的人無法反應,直到有人顫巍巍說了一句:“護法……護法她……心不夠誠?”

那是個年輕女孩,泫然欲泣的聲音:“那不是護法嗎?佛佑沒有保護護法!那會保護我們嗎?”

“你在說什麽!”有人厲聲反駁這種說法,“護法一定是被暗害了!你是不是跟那個男人一樣都是福友會派來的奸細!把她拿下!”

女孩高舉著自己的徽章:“看看我的等級,你知道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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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心的電話響起來,是正在宣講會做義工的知心打來了視頻電話。

肯定是來賣乖請賞的吧,他篤定地想,然後按下接聽,擺出溫柔的笑臉。

屏幕上出現知心熟悉的臉孔,隻是不知為何帶著一絲悲傷,聲音顫抖:“神子,佛佑一定會保佑虔誠的信徒對不對?”

艾心飛快地轉動腦筋,聯想每一個在宣講會上可能發生的事情。同時篤定地說:“這是當然的!不夠虔誠的人,是得不到天佛保護的!”

“你們聽見了嗎?”知心大聲問。接著她將調轉攝像頭方向,混亂的宣講會現場出現在鏡頭中,艾心聽到一聲聲的驚歎“真的是神子,是真的!她真的是神子的人!”

“所以護法……是心不夠誠才死掉的,對吧?”他聽見知心這樣問,又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一定是護法騙了我們!”

“知,知心?”屏幕在他的愕然之中陷入黑暗,所以神子並沒有聽到知心接下來的話。

“我們就去把福佑拿去檢驗!如果有毒一定是護法從中作梗,我們要把這件事告訴神子!讓神子還教會清白!”有跟神子親自通話的加持,知心在此時此刻恐怕在某種程度上遠超護法,她的話既撇清了教會,又撇清了在場所有人。

“對!一定是護法的錯!讓神子還教會清白!”

“怪不得她讓人去砸婦保會!她是想借刀殺人!”

“可婦保會不是也殺人了嗎?”

“那是她說的,咱也不知道呀!”

“這麽說起來她可晉升太快了吧?”

“就是啊!”

無數的猜測從此如河流的分支,開始流向不同的結論。然而不論哪一種,福佑的安全性已經在所有人心中打了一個問號。

這個問號,隻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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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指揮教徒將現場的食物封存,留下近百人的簽名,將若幹份樣本送進久安不同的化驗所,全程以錄像作為證據。

李護法的屍體躺在地上,手還捂在心口,表情定格在“發生了什麽事?”的震驚中。

知心歎息著:“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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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麽事?

在北千裏身邊的艾心不明白,此時的黑狗也不明白。

“阿虎?”

突然出現在麵前的男人,用陌生的眼神盯著他。

對危險的敏銳直覺,讓黑狗在疑問的同時做好戰鬥準備——這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阿虎,他對自己有殺意。

黑狗握緊雙拳,拳套發出脆響,機關裏的匕首彈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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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白星漠,甘拭塵來到安全貨運樓下,但沒有去公司,剛在白貓咖啡廳坐下時,手機彈出了一條提示——是在地下網絡中獨有的回複提醒,有人給他留言了。

他直接進入頁麵,看到自己那張左手照片下,有一張新的圖片和一句話。

那是一隻黑色的拳套,手背上有一把彈出的匕首: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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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咖啡店的迎客鈴再度響起,有人進來了。

甘拭塵抬頭望過去。

對方也看過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但甘拭塵看得出來他在說什麽:“阿火……?”

甘拭塵輕聲念出他的名字。

“忠宇。”

黃忠宇,他的副隊,十二生肖裏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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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中的那句話問他:“這次,你選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