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ees

元旦前夜,奧利弗的父親打電話來,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奧利弗說:“爸,我猜不出來。是一事無成嗎?”他想通過調侃讓這個問題變輕鬆一些,因為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場冗長而嚴肅的對話。奧利弗的女朋友又犯惡心了。他已經打開了公寓的窗子,可是外麵飄進來的空氣也沉悶不已。空氣好像永遠不夠用。可能是因為他跟小薩住在十五樓,空氣本來就稀薄吧。

奧利弗的父親短促地笑了一下,換了個話題:“你那邊天氣怎麽樣?”

“呃……”奧利弗盯著窗外,天空低沉凝重,泛著灰燼的顏色,“跟昨天一樣,跟昨天的昨天也一樣。”

“啊,好吧。”他父親應了一聲,語氣再次嚴肅起來。

“你怎麽樣?”奧利弗問。

“嗯,我也一個樣。”

“好吧。”奧利弗說。

“嗯。”他父親說。

父親總會讓他失望。他清楚記得自己小時候求父親蓋個沙堡,而父親始終躺在沙灘椅上,起都沒起來。這就是他的父親,從過去到現在。隻要沒發生天大的事情,他就盡量不動彈。每年夏天他們都會去同一個假日野營地住上兩周,而野營地甚至就在他們住的那個郡,離家隻有半小時車程。奧利弗長大後,開始與父親為各種瑣事爭吵,電視節目、政治、音樂、著裝、語言——一切的一切。那天,奧利弗告訴父親,自己被一家戲劇學院錄取了,父親全程沒有停下看報紙的動作。後來父親問,他難道不知道所有演員都是同性戀嗎?那年奧利弗十八歲,腦子裏時刻想著女人,可是他賭氣回答:“很好,我這就把皮衣皮褲都準備好。”母親充當了他與父親之間的橋梁,她去世後,奧利弗就極少回家。他每周日都會打電話給父親,話題僅限於天氣和交通新聞。有了這兩個話題,他們的關係看似安全了一些。奧利弗的前女友說,他該多回去看看父親。“我喜歡他,”她說,“他隻是個孤獨的老人。”她當然無所謂了,畢竟她與他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在想,你要不要過來。”他父親說。

“爸,你說現在?今天是跨年的日子。”

“沒錯,我知道。”父親說完就再沒吭聲,仿佛在等奧利弗改變主意。從對麵的沉默猜測,他父親準備等很長時間。

奧利弗感到渾身發冷。他一直都假裝自己有拍攝工作,以此逃避回家見父親。事實上,他無事可做。自從上次那個套著巨型麥片戲服四處蹦躂的早餐麥片粥廣告過後,他就沒有接到任何工作。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照顧小薩和他們的孩子。他們的聖誕大餐是坐在電視機前吃烤豆子配吐司,之後,小薩就去參加聚會了。她說,女孩子懷孕時需要放鬆一下,還說:“我真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麽就答應你留下孩子。”

所以,他父親究竟因為什麽而如此後悔,甚至要在元旦前夜見到奧利弗?他是希望自己讀過一本以前沒讀過的書?或是看過某場電影,到國外旅行一趟,做些可能讓他學會三思而後行的事?不,他父親顯然不會這樣。他父親說:“我真後悔當初沒有多種點樹。”

奧利弗撓了撓頭。這是他感到困惑時的習慣動作。“樹?”

“對,樹。”

“可是爸,你一棵樹都沒種過。”

他父親悶哼一聲,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隨後,他發出了一串輕微的笑聲。

“爸?”奧利弗有點擔心了。

他聽到父親擤鼻子的聲音,當他再次開口,聲音十分沙啞,就像是在暴躁地低語。“沒有人種夠了樹。我要種二十棵樹,奧利弗。我需要挽回一些事情。”

奧利弗的父親從來沒有透露過種樹的意願,他甚至連種花都沒提過。他現在還住在奧利弗長大的那個家裏,後院是一堆雜亂的石板和醉魚草,兩者都長時間無人看管。奧利弗的母親曾經提出在屋前擺些花盆,因為那樣既美觀,又能體現出房屋主人的高雅氣質,可他父親用水泥填滿了窗前的小槽。當母親看到父親的所作所為並發出狐狸一般的尖叫時,他父親說:“我以為你想保持整潔。”他母親反駁:“我想讓它漂漂亮亮的。”於是父親撓起了頭,仿佛不明白“幹淨”和“漂亮”有什麽不同。他不是那種愛搞園藝的人,如果一株植物開了花,他就管它叫花,如果一株植物隻有葉子,他就管那叫草。

奧利弗抵達時,已經是晚上了。天早就黑了。父親站在凸窗前等著他,甚至沒有像奧利弗母親生前一樣躲到凸窗一邊,假裝自己絲毫沒有料到奧利弗會來,隻是正好路過前廳,檢查窗簾上是否有破損。他父親收起紗窗,筆直地站在窗戶正中,宛如一棵人形聖誕樹,隻不過他穿著一件褐色套頭衫,而且全身沒有半個彩燈。

奧利弗打開大門(掛在僅剩的一條鉸鏈上搖搖欲墜),走上庭院的水泥小路(已經開裂)。門閂發出了熟悉的金屬碰撞聲,他想起自己兒時住在眼前這座房子裏的時光,那時他總在等待一些事情,等待他的人生變得更高遠。現在,情況似乎顛倒過來了。他成了房子裏的父親,而父親則成了那個男孩。他弓著身子鑽過門框,並非因為他曾經在那裏磕到頭,隻是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會磕到頭。

“帶樹來了嗎?”他的父親在前廳問道。

門口傳來雞湯的氣味。這裏總是彌漫著那股氣味,厚重、陰沉,習慣一段時間後就能遺忘,但是久別重逢時總會給人帶來衝擊。奧利弗的母親在世時,這座房子總是充滿了她的氣味,甜美而忙碌的氣味。現在她去世了,隻剩下雞湯味孤獨縈繞,仿佛連它也成了鰥夫。

奧利弗說他帶來了,把樹帶來了。

“都是些好樹嗎?”

“爸,樹看起來一個樣,都在車裏。”

暖氣片上晾著父親的襪子,還擺著幾張鈔票和醫院寄來的三封未拆封的信。深盤比薩買一送一(活動不包括芝心比薩皮)。一張聖誕賀卡翻開了,露出雪地裏的姑娘。這張照片從十一月起就流傳得到處都是。奧利弗正要偷看一眼卡上的字,他的父親卻走了出來。

“我想要蘋果樹,”父親說,“或者銀樺樹。”他穿著方格襯衫和套頭毛衣,但他應該扣錯了扣子,因為襯衫左邊領子被壓在了毛衣底下,而右側下擺則像一麵旗子似的迎風招展。他的脖子瘦得就像小鳥脖子。他瘦了嗎?他的臉顯然比以前更嚴肅了,他還格外仔細地梳理了一番,頭發宛如一根根細線橫亙在頭皮上。不過,他什麽時候這麽了解樹了?

奧利弗為這些樹大費周章。他把問題告訴了小薩,還解釋說他父親從來沒提起過樹,也沒提起過想種樹,而且父親的聲音讓奧利弗覺得事情有異。小薩說:“什麽?今天是跨年的日子,我還懷著孕。”“我知道,”奧利弗說,“我知道,可他是個老人,而你的預產期在六月。”他可能不該那樣說話,最後證實的確如此。小薩一把抓起外套,跑了出去。“你就別費心找我了。”她咬牙切齒地留下一句話。後來,奧利弗給當地一座園藝中心打了電話。最近他實在做了太多錯事,至少現在想做對一件。他向接電話的人谘詢了樹的事情,那個人說,如果奧利弗真的想要,他能想辦法湊二十棵。園藝中心的人似乎對樹這件事很積極,還答應說,盡管今天是元旦前夜,但願意多營業半個小時,等奧利弗開車來取樹。太棒了,奧利弗回答。完美。他掛上了電話。

隨後他想起來,自己已經沒有車了。

“你想借車?”賓尼說。他的前女友似乎無法直視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他左肩上的一點。

“真的很抱歉,賓。”奧利弗不斷重複著這句話,而且他是真心的。她站在那座他度過了三年快樂時光的房子前,又一次穿上了綠色絲絨上衣和寬鬆的褲子,腳踩一雙藍魔大腳拖鞋,此情此景,他心中滋生了深深的歉意。他對不起眼前的一切。

“明天還給我。”她遞過鑰匙。

“如果你需要,我幾個小時後就還給你。”

“我暫時哪兒也不去,明天還給我就好。”他們安靜下來,不知還能說什麽。房子裏散發出一股他從未注意過的氣味,氣味如此飽滿,就像這裏多了個人。

“玫瑰精油。”賓尼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一個老朋友過來喝了杯咖啡。我一度擔心我們之間再也沒有感情了,結果並非如此。我們的感情還很深,我們一直說,一直笑。”

“那是什麽聲音?”

“哦,”她轉過頭,瞥了一眼後門的方向,“那是可可的山羊。”

“她聖誕節得到了一隻山羊?”

“說來話長。”賓尼抬手撓了撓濃密的發絲,一撮頭發從她耳邊跑了出來,像個小小的翅膀。它總是這麽不聽話。奧利弗熟悉她身上的點點滴滴,她對他也一樣。他愛她超過任何人。

“我能看看可可嗎?”他說,“還有盧克?就打聲招呼?”

“我覺得最好不要。”賓尼短暫地對上他的目光,露出一絲傷痛的笑容,隨後又把目光集中在他的左肩上,“薩麗怎麽樣?”

奧利弗不知怎麽說出口:“賓尼,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賓尼,她說她不想當媽媽。賓尼,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知要怎麽說出口——(“你還記得那些夜晚嗎,家裏隻有我和你,還有孩子們。我們玩拚字遊戲玩到很晚,我還作弊了,可可勃然大怒。賓尼,我想回到那樣的日子。全都是我的錯,我想你。”)——正因為不知該怎麽說,於是他說:“好吧。”隨後,他微微一笑,聳了聳肩,除了轉身走開再無他法。他嚐試打電話給小薩,問她是否還好,可她沒有接電話。他知道她不會接電話,而且老實說,他感到自己鬆了一口氣。

奧利弗找到園藝中心時已經過了五點,老板氣得直跳腳。他已經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帶奧利弗看了一些種在花盆裏的小枝,一共二十盆。事實上,那些東西看著就像是隨便撿了幾根枯樹枝插在塑料盆裏,因為上麵一片有生命的葉子都沒有。奧利弗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老板大吼:“你說什麽?現在是冬天,樹上當然沒有葉子。我等了你這麽久,這已經是勞斯萊斯待遇了,結果你反過來向我抱怨?”他戴著一頂平頂帽,一隻耳朵上還掛著耳環,看起來像個藝術家。奧利弗說:“我沒有要求勞斯萊斯待遇,我隻想要樹。”他補充道,他根本不喜歡勞斯萊斯,對什麽車都無感,“這輛車是我女朋友的。”說完他開始顫抖,因為這好像是他頭一次深刻意識到,賓尼已經不是他的女朋友了,小薩才是。那是個情緒化的姑娘,會因為他關心自己的父親,或是喜歡每天九點半準時吃麥片粥而大發雷霆。而那個姑娘還有六個月就要成為孩子的母親了。他想起了靠在門框上的賓尼,她隱藏在絲絨上衣下的肩膀溫潤柔軟,她微笑起來既大方,又像個小女孩,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他羞愧地意識到,自己的雙眼開始濕潤。

隨後,賣樹的人說:“好了夥計,我錯了。最近又是過聖誕節又是什麽的,實在沒什麽好事。人們隻想買裝飾品,我一個開園藝中心的人竟然隻能賣出去一些討人厭的家居產品,這讓我很惱火。再加上好幾天沒下雨了。你懂嗎,這會增加我的工作量。”

奧利弗說:“不,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最近過得也不好。”他又補充,自己根本不喜歡樹。這句話本來是想告訴賣樹的人,自己不會再流淚了,本來是想逗他笑出來。

可他並沒有。

賣樹的人露出了無比悲傷的表情,仿佛他直直看進了奧利弗的胸膛,看透了他的內心,並在裏麵找到了一個撕裂的傷口。他安靜地說:“好吧,那太可惜了。”他像朋友一樣輕觸奧利弗的手,仿佛希望能幫上忙,“我覺得你可能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他說。奧利弗不知道他在說這些樹、賓尼,還是即將出生的孩子。或許是所有,也或許是更精神層麵的東西。

所以他沒有問那些是什麽樹。

或者說,那些是什麽樹的細枝。

他隻是把手伸進口袋裏,掏錢買下了那堆東西。

然而,他的父親竟異常興奮。他沒有質疑這些樹的尺寸,也沒有質疑為何沒有葉子。他把奧利弗扔在門廳,徑自走進廚房,邊走邊摸著牆,仿佛要確認牆還在原地,沒有走開。

“奧利弗,你有約翰·英尼斯二號嗎?”父親問。

“那是誰?”奧利弗反問。

廚房裏傳出了父親的笑聲。“一種特殊的土。”顯然,種樹需要用到約翰·英尼斯二號。

“那撐樹的架子有嗎?”

“沒有。”父親問的東西,奧利弗一樣都沒有。

門廳的油氈地毯開始打卷,露出了底下的木板。刨花牆紙上多了一塊塊深色汙漬,仿佛X光片裏的陰影。

“聖誕節過得怎麽樣?”他父親問,“那個漂亮姑娘怎麽樣?”

“哪個漂亮姑娘?”

“就是跟你住的那個,還有幾個聽話的孩子。”

“哦。”奧利弗說。

這座房子正在老化,就像他父親扭曲的襯衫、那股雞湯味、外麵開裂的水泥地,還有奧利弗。他們時刻在變老,每天都碎掉一點點。他年輕時覺得人生就是自我肯定的過程,可現在他三十三歲了,眼前隻有一條越來越無法肯定自己的道路。他回想起父親小心翼翼地穿過走廊的樣子,仿佛沿著直線向前走這種簡單的動作都變得需要耗費一些心力才能完成。奧利弗感到喉嚨一緊。“你要這些樹嗎?”

奧利弗本打算把這些盆搬到花園裏就離開。畢竟天已經黑了,沒人會在晚上種樹。可他父親拿著一把舊鐵鍬,從廚房裏走了出來,還拖著兩個裝著細頸大瓶子的塑料袋,瓶子裏都灌了水。他換上了防水夾克,戴著一頂羊毛絨球帽。奧利弗的母親在中風前自學了針織。她先是織一些圍巾,然後慢慢學會了織帽子和套頭毛衣,最後開始織放廁紙的小娃娃,現在娃娃都端坐在廁紙上,仿佛在孵蛋。但這都是題外話了。

奧利弗的父親一腳套了一個藍色塑料袋,用橡皮筋固定在腳踝上。

“你要袋子嗎?”他說,“我還有幾個。”

“要幹什麽?”

“保護鞋子。”

奧利弗看了一眼腳上的運動鞋,破舊得腳趾都要從帆布裏戳出來了。於是他說,用不著塑料袋。

“我們走吧?”父親說。

“走?”奧利弗感到自己難以跟上父親的思維,“為什麽?去哪兒?”

“當然是去種樹啊。我已經搞好清單了,還有地圖。”父親從口袋裏掏出幾張收據,還有兩團紙。他把紙攤開,仔細查看,隨後重新揣進口袋裏,沒讓奧利弗看上一眼。

“你說什麽清單,爸?什麽地圖?”

“就是我種樹的清單。”

“你不打算種在後院嗎?”

“老天,當然不。”父親的反應很誇張,仿佛這件事顯而易見,根本不需要說。

奧利弗看了一眼手表。七點了,他有點擔心小薩。“要花很長時間嗎?我得回去了……”

他父親似乎沒聽見,拿著鐵鍬和一袋水走了出去。他邁著小心翼翼的步子走向門口,腳上的塑料袋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來到外麵,奧利弗打開後座車門讓父親坐進去,隨後把鐵鍬和塑料袋放進了後備廂。莫非父親想把樹送給朋友?這可能是禮物?可是為什麽呢?如果是禮物,他還需要帶鐵鍬,往腳上係兩個塑料袋嗎?父親從來沒提過朋友或是禮物,也沒提過究竟要去哪兒。與此同時,父親也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車上是什麽味道?奧利弗說可能是山羊的味道,他父親說:“你用車子運山羊?”奧利弗說,這事說來話長。他喜歡用賓尼用過的說辭,感覺就像短暫地牽了她的手。

他怎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隻能靠想象來接觸賓尼,而不是直接觸碰?

奧利弗負責開車,他父親負責指路:這裏左轉,那裏右轉,這個拐角處減速,你要駛入左側車道。奧利弗仿佛成了陌生人,完全不知道他們正去往哪裏,而父親好像一點兒都不著急告訴他。老人坐得筆直,係緊了安全帶,一隻手拿著清單,另一隻手拿著地圖。人行道上已經擠滿了去參加跨年派對的人,廉價酒吧紛紛亮起了霓虹招牌。奧利弗在人群中找了一會兒薩麗,自問她會不會到這裏來了,也好奇她要見什麽人。他父親可能要把樹送去火葬場,可奧利弗猜那裏應該關門了。不過,他們可以把樹放在門口,反正沒人會在跨年的時候偷走二十棵樹。如此一來,奧利弗還能在九點趕回家。

一想到家,奧利弗的腦子又糊塗了,不得不把畫麵重新排列起來。家不再是賓尼那座塞滿了她父母的舊家具,散發著各種氣味,仿佛要在他鼻子裏展開一場暴亂的房子。家也不再是那座聞起來有股雞湯味,見證了他從小到大的成長的房子。家是一間位於十五樓的公寓房,他和小薩住在裏麵。那間公寓房裏沒有家具,隻有一張日式床墊,還有一塊蓋著吉他的毯子。因為事實證明,如果他反反複複唱自己的歌(“你能閉嘴嗎,奧利弗!”),就會發現它們爛得足以讓一個女人大聲尖叫。

他們來到火葬場,奧利弗開始減速,可父親連頭也沒回,隻說了一句:“今晚可能會下雨。”

“你真的知道我們在往哪兒開嗎?”

“哦,當然。”

“那你要不要告訴我一聲呢?”

父親敲了敲鼻子,隨後大笑起來:“這是機密。”一道街燈打在父親的臉上,蒼老的麵孔變換成藍色、綠色和黃色,仿佛老人的體內正在舉行一場派對。

又開了十五分鍾,他們已經來到城外開闊的郊區地帶,幹道匯入旁道,一排排搖搖欲墜的房子被環狀彩燈包圍著。旁道又變成了雙線車道,兩旁的住宅變成了倉庫和零售商店。有的建築還沒完工就被遺棄了,也就比廢墟強一點,四周圍著一圈安全圍欄,掛著“危險,請勿靠近”的牌子。他們該不會要上高速吧?

“到了,”父親說,“你找個地方停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