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負責接待他們的,是剛剛登上州議會【議長】的何為道,和三大貴族家族的家主。”

“那時候,何為道雖然是名義上的一州最高負責人,但其實整個西達州還在三大貴族的掌控中。”

“安保局,各地執政廳,乃至從王國衛隊改組的聯邦守備隊,基本全都掌控在白家,薑家和司家手裏。”

“何為道雖然在各個部門裏,扶持了一批平民派的自己人,但是大勢不改,他們始終處於邊緣化狀態。”

“甚至連他……”

“明明是一州議長,但是州議會72位議員裏,隻有個位數是平民派,真正忠心於聯邦。其他人都被三大貴族所掌控。”

“他在西達州,幾乎可以說是政令不出議會廳,人人隻聞三大貴族,不聞聯邦。”

“所以,即使聯邦大議長及其夫人來訪,他也必須要先和三大貴族商議行程,才能決定。”

“而為了能夠讓大議長及夫人,能夠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他再三請求司家把州府一處別苑讓出來,給大議長及其夫人當做暫時居所。”

“在商議了幾輪之後,司家最終不情不願的同意了。”

“不過雖然同意了讓大議長及其夫人可以暫住自己家族的別苑,但是司家在交接的時候,卻表現的極度不配合。”

“家裏的傭人,仆人,不僅對大議長的生活團隊態度惡劣,而且還不時會不冷不熱的拿話擠兌,比如……擔心大議長及其夫人弄壞了司家別苑裏貴重的古董、字畫,賠不起。”

說到這段曆史的時候,老頭的目光有點悠遠,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十幾年前,聯邦勢弱,貴族鼎盛,割據各州的場景。

而一直在聽的副官,手也不由的攥緊。

畢竟,他也是一個平民,又在聯邦守備隊工作,聯邦守備隊是聯邦最直屬的暴力機構,所以,聯邦受辱,也相當於他受辱。

可能感知到了他的情緒,老頭背著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說道,“這些事,傳到了以何為道為首的平民派精英耳中。他們也和你一樣,非常的惱怒。”

“但因為三大貴族勢大,所以隻能忍氣吞聲,再次去找司家商談。”

“司家暗地裏不清楚如何,但是明麵上確實責罰了自己家的仆人,並更換了一批奴仆,來供大議長生活團隊指揮,使用。”

“而原先那批奴仆,則是被調回了司家本家供職,並禁止他們在大議長訪問期間,前往別苑。”

“再後來,就是大議長到來。”

“那一天,不管是何為道,還是和聯邦不對付的三大貴族,全都親自迎接。”

“那一天,銀蛟引路,火鳳伴舞,天空下起了法則之雨,火燒雲從天邊一路燒到了西達州,紅雲之上,巡查隊伍駕馭著七彩虹橋而來。”

“當時,整個州府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全都無比沸騰,百花齊綻放。”

“按照正常流程,當天,西達州的一眾要員會舉辦歡迎酒會,迎接大議長及其夫人。”

“這場酒會也確實在司家別苑照常召開。”

“酒會上,賓至如歸,其樂融融。”

“在那一晚,所有人好像都放下了成見,紛爭,全都在享受著這個難得的歡樂時光。”

副官仰著頭,目光也開始變得悠遠,仿佛看到了那一夜歡騰的局麵。

而就在這時,老頭話音一轉,“直到……晚宴結束。”

“大議長夫人突然發現自己隨身佩戴的金雀花失蹤了。”

副官頓時一凜。

而老頭也緩緩說道,“金雀花是一種很神奇而且也很寶貴的超凡植物,隻在【欽礦石】的富礦區才會生長。”

“十年生根,十年發芽,十年開花。花開後永恒不敗。而且一年四季,陰天,雨天全都會呈現不同的顏色。”

“而,更重要的是,據說這種花有著再生的能力。摘下以後再放到別的地方,插入土裏,就會重新生長。且……伴隨著它的生長,會在附近區域長出小規模的【欽礦石】礦脈。”

“這麽貴重的東西丟了,可想而知,當時現場的氣氛多麽的緊張。”

“大議長當場震怒,要求徹查此事。”

“何為道因為手中沒有權利,所以隻好委派掌控執政廳的薑家,調查此事。”

“薑家欣然領命,然後召集了州市探查署的一幹探員開始調查這個案子。並且短短幾天就調查出了結果。”

說到這,老頭突然不說話了。

故事講到一半,副官頓時心跟癢癢撓一樣。

所以,他不由的追問道,“有了什麽結果?”

老頭陰鷙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燈光,仿佛完全陷入了黑暗,他緩緩的說道,“他們從司家的奴仆中,揪出了一個21人的反聯邦,反人類的小團體。”

“這些人,全都是有著災難生物血脈,或者司家【黑暗】能力點化出來的類人災難生物。”

“這些人,對他們偷走金雀花的事供認不諱,並且承認,他們是受到了司家家主的指使。”

副官:???

雖然知道這件事最終導致了司家的滅亡,但是這樣的轉折,還是讓副官驚了一下。

他不由的問道,“這……是不是有點鬧的太大了?隻是丟了個金雀花,居然查出了反聯邦,反人類的組織?”

老頭輕笑了一下,然後說道,“何嚐不是呢。”

“所以,這個結論一出,司家,白家嘩然。”

“但是,這個結論可是由貴族自己調查得出的,不是聯邦栽贓陷害。”

“所以,大議長震怒,直接調集了臨近三個州直屬聯邦的軍力和高手,然後把司家連根拔起,所有直係血脈和親信,全都梟首。無一存活。”

“西達州聯邦守備隊從上到下進行了一場大清洗,所有親近司家的人全都殺的殺,抓的抓。”

“至此,西達州三大貴族之一的司家就此消亡。”

副官嘴微張,大腦有點運轉困難。

片刻,他才說道,“大人,我怎麽,總感覺,這事有點怪怪的?”

老頭輕笑了一聲,說道,“當然怪了。”

他頓了頓,說道,

“這件事發生的突然,全聯邦很多貴族家族,包括薑家都不滿聯邦這個草率的決定,紛紛質疑聯邦大議長。”

“但是,大議長卻是拿出了他敢做這件事的底氣,五十七座半神級的靈界軍事基地齊出,以與各州貴族聯合商談的名義,飛往各州,接管各州聯邦守備隊。”

“於是……一切不滿的聲音全都銷聲匿跡。”

說到這,老頭頓了頓,似笑非笑的說道,“本來這件事發展到這,就已經夠荒誕的了。”

“但是,這時,更荒誕的事情發生了。”

副官因為剛才荒誕的事已經麻了,聽到老頭的話,他不由的看過去,問道,“什麽更荒誕的事?”

老頭道,“金雀花找到了。”

副官:??

老頭道,“金雀花在大議長夫人的首飾盒裏找到了。原來……她那天忘帶了。”

副官:????

說到這,老頭不由的“哈哈哈”大笑。

副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不由的磕磕絆絆的問道,“可是,那……薑家他們調查的?”

老頭看向他,眨了眨眼,說道,“對啊。那薑家是怎麽調查的?”

副官:……

副官想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事實,渾身寒毛都起來了。

老頭見他懂了,然後笑著扭過頭去,然後淡淡的說道,“從那以後,司家消亡,薑家的權勢一落千丈。白家蟄伏。而何為道真正掌握了西達州大權。並一步步的成為了現在東部大區的平民派巨擘。”

監控室裏一時間陷入了安靜。

半晌,副官問道,“大人,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個陰謀?”

他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我記得以前有過流言。說其實,聯邦對災難生物一直有兩種態度。剿滅和共存。”

“而司家是共存派的。而且他們因為覺醒能力特殊,可以誕生新物種的災難生物,所以很多人都對他們的立場持懷疑態度。”

“所以,可能聯邦早就對司家不滿?”

老頭背著手,看著監控,淡淡的說道,“不知道。”

副官眨了眨眼,然後停頓了片刻,又說道,“我還聽人說,司家老爺子死的早,他死後,薑家其實一直圖謀他們在聯邦守備隊的勢力。”

“再加上,聯邦以前從未剝奪過貴族封號或者滅過貴族家族。”

“所以,會不會,在聯邦或者何為道,找到薑家的時候,薑家以為隻是打壓司家。結果,卻被直接當成了刀使?”

老頭依然背著手,看著監控,淡淡的說道,“不知道。”

副官再次眨眨眼,又問道,“聯邦是不是韜光養晦了接近四十年,實力早已經空前強大,但一直壓著不發,在等待機會,既可以讓貴族生出嫌隙,又可以合理的鎮壓各州。”

“而何為道敏銳的覺察到了聯邦的心思,和覺察到了司家、薑家的矛盾,所以故意創造了這個機會?”

老頭還是背著手,看著監控,淡淡的說道,“不知道。”

雖然老頭所有的問題全都說“不知道”,但是副官卻從他那淡然的狀態,還有不否認的態度,覺察出了這可能就是真相……或者說,至少是老頭認為的真相。

他一時間有點失神。

因為他突然明白了老頭為什麽說這是聯邦曆史上最荒誕的一次事件。

荒誕嗎?

荒誕!

但細思,卻又覺得無比可怕……

人心似海,而國家,家族的“心”就更是汪洋大海,不可捉摸了……

而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老頭卻是看著監控中的方澤,然後問道,“你從【金雀花事件】裏,學到了什麽?”

副官想了想,然後說道,“一切都是實力為王?真理在軍事基地的輻射範圍內?”

老頭搖搖頭。

副官再想,“不能和國家為敵?所有和國家為敵的,都沒有好下場?”

老頭再次搖搖頭。

副官繼續想,“堡壘是從內部攻破的,不能為了短時的利益,就出賣自己的盟友?”

老頭繼續搖了搖頭。

不過,這次他倒是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他緩緩說道,“這件事告訴我們。聯邦和各州市,不是探查署,不需要破案。”

“在這個不見血的戰場,很多時候,真相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各方勢力想要達成什麽目的?”

“有了目的,就有了真相。”

說到這,他話音一轉,轉回了這次化陽階之死的案子。

他淡淡的說道,“我一開始也想要調查這個化陽階高手是怎麽死的。”

“誰動的手?誰殺的?並找出真凶和參與者。”

“但是,薑家和白家,明顯覺得這並不是一個案件,而是一次政指事件。”

“不論凶手是誰,他們的人參與了其中,就很可能引起其他勢力的攻訐。”

“把案件調查清楚,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意義。”

“他們需要的是,用利益換來各方對這件事的妥協,並找到一個合理的‘真相’,把案子了解,盡快消除影響。”

“至於真正的凶手,可以在事後慢慢追查和追殺。”

“所以,在案件發生以後,他們對咱們一直消極對待,不配合。”

“因為,他們知道,這件事,咱們的態度不重要,管轄大區各方勢力的意見才重要。”

說到這,他指了指上麵,說道,“現在,指不定他們已經去了管轄大區,在試著擺平各方勢力。”

聽到這,副官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幾天老頭一直在詢問白家,薑家動向的原因了。

但他還是不由的有點疑惑,“可是,這和方澤有什麽關係?”

“為什麽您說,方澤就算是無辜,他也不能脫身呢?”

老頭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就算擺平了事情,也要一個圓滿的,說得過去的真相。”

“現在,明麵上涉及此事的人,有三個:金鸞,薑承和方澤。”

“你覺得……薑家和白家到處奔走,是為了保誰?”

“而誰又最適合當替罪羊呢?”

副官懵在原地。

片刻,他不由的看了看監控畫麵。

而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疑點”,他看向老頭,疑問道,“既然這樣,那大人您為什麽還要請芬達法師來調查這件事的真相呢?”

老頭背著手,然後說道,“這就是【金雀花事件】教給咱們的第二個道理了。”

“在政指上,不要相信任何承諾。”

“為了利益,你的上司會背叛你,你的盟友會背叛你。你能信任的隻有自己。”

他說道,“如果上麵要什麽‘真相’,我就把什麽‘真相’給他們。”

“那一旦這件事翻案,誰為這件事的錯判而負責?”

“顯然是我。”

“我就是,下一個被大議長夫人找到金雀花後的薑家。”

他的目光再次充滿了回憶,“當年,薑家可是西達州的王族,多少人心中的信仰。”

“結果,何為道利用他們完以後,轉手把他們一起坑掉。那一段時間,薑家的聲譽一落千丈。”

“其他人可不知道何為道在其中的作用,他們隻知道薑家身為王族,竟然栽贓陷害同一個陣營裏的司家。”

“所以,薑家別說把手伸入聯邦守備隊了,就連自己在各地執政廳的基本盤都開始分崩離析。”

“而且,還受到了白家,還有其他州貴族的敵視。”

“如果不是薑家許久沒有出麵的九十多歲的女王陛下親自顫顫巍巍的出麵道歉,並且嚴懲了涉事的薑家族人,估計薑家也要完了。”

老頭道,“所以……我破我的案子。他們交換他們的利益。”

“我這邊有任何進展,都如實報上去。上麵要改結果,那是上麵的事。和我沒關係。”

“我雖然不是東部大區數得上的大人物,但是掌控著一座軍事基地,地位也算超然。他們也不敢輕易的惹我。”

聽到老頭的話,副官不由的看了一眼還在監控中對答的方澤。

一時間,他突然有點於心不忍,他問道,“那方澤就注定要被犧牲掉了嗎?”

“他……可是無辜的啊。”

老頭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其實,他也有一線生機。”

副官不由的眼前一亮,“什麽生機?”

老頭道,“現在談判桌上,沒有他的位置。是因為他的價值太低了。”

“但如果,他的手上有足夠引起東部大區重視的東西,或者讓薑白兩家都眼饞的利益,那麽……局勢將立刻逆轉。”

“不管是管轄大區,還是薑白兩家都會為此讓步。”

“甚至,逼迫兩家交出五名化陽階,就說是他們自己打自己,然後一起送去靈山服役,也有可能。”

聽到老頭的話,副官不由的說道,“這怎麽可能啊!”

“到了管轄大區,還有薑白兩家的級別,化陽階都隻算棋子,方澤一個覺醒者,怎麽能有和他們談判的資格?”

老頭望著監控中,方澤的畫麵,淡淡的說道,“有。他有。”

副官不由的驚訝的看向老頭。

老頭道,“花朝節……”

“如果他可以破解花朝節,掌握了信仰升靈的新路徑。不管是管轄大區還是薑白兩家,都會被迫做出讓步。”

“他完全可以攜這個秘密,逼迫薑白兩家支付代價。甚至把他當受害者,進行補償。”

“到時候,一切,都會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