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很好笑,分明跟陸頌衍的關係是最表麵的,但是在這種時候,喻忻爾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他。

客廳的燈是亮著的,門口拖鞋少了一雙,但臥室裏沒人。

喻忻爾將帶過來的東西丟至桌麵,沒開燈,摸黑朝書房過去。

門沒關,陸頌衍在隔斷牆後靠近實木書架的位置,她順手從門口拉了把椅子,在他身側坐下。

將自己縮成一團,身影瘦小,漫無目的盯著他的電腦屏幕。

過程一句話都沒說,就這麽耍著她的小性子。

陸頌衍的注意力從公務移動至她的身上,無聲看了須臾。

才伸手握住她的椅子,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心情不好?”他主動問,手順勢搭著她的椅背。

喻忻爾側了個頭,對向他:“嗯。”

她其實很少在陸頌衍麵前表達過自己的心情,平日不會有想不開需要人開導的事情,但有些時候也很想靠在親切熟悉的人的身邊尋求些溫暖。

“因為生活?”陸頌衍語氣因而變得更輕,眼神也柔。

“嗯。”

“家裏的事?”

喻忻爾又往他身邊稍微挪了些,“你怎麽一猜就是?”

“從沒聽你提起過家人。”陸頌衍溫暖的掌心落在她的腦袋,揉了揉。

喻忻爾看著他,還不太習慣他這般貼心的模樣。

眼神略有回避,往下垂:“有點矛盾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事可以告訴我。”陸頌衍又道。

喻忻爾點點頭,沒說話,也沒看他。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沒有深入的聊天,基本止步於起居飲食。喻忻爾自沒打算明說那些複雜的人際家庭關係,陸頌衍更不會過問。

對她來說,隻是需要安安靜靜呆在他身邊,而他隻需要意思性問候幾句,這就夠了。

見他繼續手頭上的事,喻忻爾屈著身子看了一會,忽而伸手環抱住他。

驚奇發現他沒有直接拒絕,她又壯了些膽子,靠在他的肩膀。

她知道,陸頌衍在工作的過程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她的行為已經過界,在他的禁區裏。

略有緊張,但她還是想嚐試,好奇他的反應。

趕在他拒絕前說:“讓我抱一會,很快就鬆開。”

陸頌衍低眸掃了眼掛在自己身上的人,手上繼續自己的工作。

應得爽快:“隨便你抱,不鬆開都行。”

他的底線似乎又因為她退了一小步。

說不驚喜是假的,喻忻爾偷著笑,抱得更心安理得,反倒得寸進尺地蹭了蹭:“你安慰人還挺有一套的。”

陸頌衍目光在文件上,隨口反問:“在你心裏,我難不成是什麽寡恩少義的人?”

“不算是。”喻忻爾笑得像是個受寵的小公主,心情明顯比來時好了很多。

她繼續說:“但讓我對你的好感更深了一點點。”

“隻是好感?”

“噢,是愛意。”

陸頌衍笑著罵她沒心沒肺。

喻忻爾撒嬌幾句,加深了底氣的她膽子更大,挺腰抬頭在陸頌衍的唇上輕點。

隻是輕點,迅速撤回,發現自己都將事情做到這個份上了陸頌衍還是沒生氣,難免將唇邊弧度彎得更深。

她很喜歡這麽試探他。

更喜歡得到他任由她鬧的答案,能讓她產生被偏愛的幸福。

陸頌衍眼神無奈瞥向她,饒是有再強大的意誌力,當有人在身邊牽纏那麽久,也難以繼續保持冷靜。

工作的事暫且排在後位,他將喻忻爾抱到自己腿上,以稍低她一些的姿勢將唇落在她的唇上、脖頸、鎖骨。

感受女人的氣息在溫存的空氣中輕輕顫,才在那紅透了的耳側吐氣:“剛才不是很有能耐?”

喻忻爾整個人軟到不行,趕在理智褪去前提醒:“今天還不方便。”

“我知道。”男人回應,圈著她,將纏綿的時間拉長。

雖然沒有進行下一步,但親吻也足夠讓人短暫忘卻其他不愉快。喻忻爾沉浸其中,周遭氣流已經被他們揮灑得澎湃洶湧。

忽然感受到手腕處被一陣冰涼劃過。

撩起濕潤的眼瞼,下意識看向自己纖白的手。

上邊多了條手鏈。光線在鑽石上折射出多道微光,點在各處,襯得她的手腕熠熠。

“送我的?”她眸裏還存留著繾綣,閃動著多種情緒。

“嗯。”陸頌衍輕摁著她的脖頸,“本想找個其他機會再送給你,但看你心情不好,不如順水推舟,讓你開心點。”

就因為她心情不好,所以他今晚那麽多動作都是在哄她。

從退讓底線,到柔情的互動,再到這個禮物。

他將事情完成得多麽體麵,輕而易舉撩動她的心弦。

喻忻爾笑,雙眸忽而更加濕潤。

但僅有一點,更多的情緒都被她克製。

又聽男人的聲音:“看著它,以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想起我。”

“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喻忻爾跨坐在他身上,雙手搭在他的肩部,欣賞自己的新禮物,“什麽時候買的?”

“下午。”陸頌衍回答。

喻忻爾煙波晃動得愈發明顯,低頭親吻他。

也隻有在間隙中才有機會說:“謝謝,我很喜歡。”

“那就隨身佩戴。”陸頌衍咬著她的下唇,慢慢鬆開,移動到她的耳側。

告訴她:“這條才是我的選的,親自。”

-

喻忻爾沒想到陸頌衍竟然知道自己壓根不相信那日那個包是他親自挑選的事情,在當下用一條手鏈化解她的戒備心,讓她信了自己於他而言有多重要。

也正因為如此,這條手鏈成了她一段時間來最珍貴的寶貝。

如他所願,看見它時難免想起他。

她估計永遠都能記得,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願意拋下工作溫柔哄她的人。

興許是鑲滿鑽的手鏈太高調,在公司內有同事注意到,暗中討論了幾句,就傳到呂雅詩那邊。

呂雅詩總對她的事很好奇,特別是發現她近期時常背著名牌包。她認為是假貨,便專門上網查找鑒定方式,還在喻忻爾沒在工位的時間悄悄翻看她的包。

這種事情出現得多,喻忻爾要想不發現都難。

起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著息事寧人,但後續越來越過分,她開始在公司內聽到些閑言碎語,大概在猜測她被誰誰包養。

有次從洗手間回來後恰好抓包又在偷看她的包的呂雅詩,沒忍住當麵對峙。

“我的包上難道掛了檸檬?看把你酸的,隔三岔五就要來看一眼。”

呂雅詩有些尷尬,撐著桌板站起身,“我就是好奇,你這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研究了這麽長時間還看不出?”喻忻爾拉開椅子,將包抱在懷裏拍了拍掃去灰塵。

“我就是看看,你語氣大可不必這麽衝。”呂雅詩‘嘖’了聲,仿佛是對她態度的不滿,“你一個農村裏出來的人,哪來那麽多錢買這些?”

“跟你有關係?”喻忻爾回頭盯著她,“有沒有都不是你隨便造謠的理由。”

“我可沒有造謠。”呂雅詩反駁,“上回還有人看見你出現在豪車上,你要不是依靠男人,哪裏能有這些?”

喻忻爾冷眼掃向她,示意她閉嘴。

興許是知道自己理虧,呂雅詩翻了個白眼,識相止住話語,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這天下午還有合作要談,是與王懦有關的那個項目,喻忻爾不想與他接觸,試圖讓其他同事轉接,可惜每次都被拒絕。

隻能認慫前去會議室,當見到王懦的那一刻,令人渾身不適的目光再次降臨,甚至在握手時那雙肥腴的手在她手背處具有暗示性地摸了摸。

喻忻爾很快抽了回來,壓下燥意沉浸在工作裏。

好死不死,她與王懦所坐的位置就在對麵,整個過程裏男人不斷用腳往她的腿間蹭,各種眼神小動作明顯。

喻忻爾用眼神警告了好幾回都無濟於事,偏偏這是在工作過程,對方又全是小動作,她若是站起來指責反倒顯得小題大做。

好容易挨到結束會議,她又被王懦一句話留下。

其他人離開,為他們提供獨處空間,但總有些意味深長的目光喜歡往他們的方向瞥,夾雜著竊竊私語。

喻忻爾不情不願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拒絕,知道這裏邊有監控,倒是能稍微放鬆些,盡可能與王懦拉開距離。

王懦含笑注視她許久,才道:“沒想到你脾氣挺倔的,還得以工作的名義才能跟你見一麵。”

“工作上的事情麻煩與我們負責人談,至於私下我覺得我並不是很有跟你接觸的必要。”喻忻爾冷漠回答,“如果您想說我弟弟的事情那更沒什麽好聊的,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他欠什麽,就怎麽還,這些都跟我沒有關係。”

“我倒是欣賞你這副樣子,連自己的親弟弟都可以狠心不管。”王懦笑,往喻忻爾的方向逼近,“但你怕是不知道,你的母親已經跟我簽訂了協議,他們可以慢慢籌錢,而你,已經是我的了。”

喻忻爾擰眉。

這幾日她在家的時候經常聽見父母四處借錢的通話聲,但就算是賣車賣房,合起來也隻能籌到五十萬,剩下四十萬實在沒有任何辦法。

她雖然表麵說著不管,其實也念著恩情聯係了幾個朋友,她認識的人多,這點錢不難籌到。

結果現在這個消息便砸到她頭上來。

就因為錢還不上,擔心他們寶貝兒子的四肢難以健全,所以擅作主張,先將她賣給了眼前這個人?

“不好意思,我沒同意。”喻忻爾走到門口,過度的憤怒讓她已經少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手放在門把手處,往下摁,但不急著走。

而是回頭與王懦道:“他犯下的錯就讓他自己去解決,你們約定好的事情就必要退讓,別說的自己那麽委屈一樣,不是說拖延幾天就用他的幾根手指交換嗎?行啊,你們直接去找他,不砍我都瞧不起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內心罪惡的憤怒因子驅使她產生與那群人同歸於盡的想法。

手微微顫抖,但語氣還是堅毅的。

最後補充:“總之,我是不可能出賣我自己的,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話落推門離開,與這個人同處在一個空間的每分每秒都讓她無比惡心。

-

但就因為這件事情,公司內的流言蜚語更嚴重。

不少人在現場見過王懦將喻忻爾留下的那一幕,再結合她身上越來越貴的搭配,紛紛猜測包養她的人是不是王懦。

喻忻爾大概能聽見這些聲音,但她實在是沒有心情再跟這些人吵架。

煩躁的時候隻想要放鬆,下班後約了幾個小姐妹,前去酒館小酌。

“你這父母真夠惡心的。”常裳隻聽這些描述都覺得渾身不適,“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怎麽能做到這個份上?”

“他們就把他們的寶貝兒子養成這副模樣,還好意思說什麽女孩兒肯定不如男孩。”宋瀠凡也覺得生氣,這些話題總能引起共鳴。

“我手頭上還有點錢,能借你點。”宋瀠凡接著道,捏了捏喻忻爾的臉頰。

喻忻爾喝著酒,搖了搖頭:“我不想替他們收拾爛攤子。”

她本想過血濃於水,事情沒必要做到那麽決絕,能幫一點是一點。但如今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她往外推,她還需要記什麽舊情。

她這人性格就是這樣,把她惹急了她便什麽都顧不上,願意摒棄所有的責任感與道德感。

別說是替他們擺平債務了,事已至此,她一分錢都不打算給。

“我覺得也是,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吧。”常裳接過話,“你弟還是個學生,學校裏那麽多關於拒絕賭博的宣傳都沒能讓他醒悟,現在就欠下了那麽多錢,要真那麽容易替他擺平了,以後豈不是要更變本加厲?”

“嗯,他被他父母寵壞了,做事情根本不考慮後果。”喻忻爾咬牙,“這件事得讓他長點教訓,不然遲早要害死他身邊的人。”

“他罪有應得,我倒是不心疼。”宋瀠凡也道,“但如果你弟真出了什麽事,你爸媽肯定要把錯全都怪在你頭上。”

“他弟沒出事他爸媽都一直在怪她了,還怕這麽一點?”常裳以玩笑的口吻說,“之前不是還不讓她上學來著?18歲一過就想讓她嫁給村裏哪家有低保的老頭子,還好有她奶奶……對了,你奶奶最近身體怎麽樣?”

“老樣子,她年紀大了,生活越來越不方便。”提起自己奶奶,喻忻爾臉上才久違地出現放鬆的笑容。

奶奶是那個家中唯一關心她的出生的人,很小的時候父母不同意她上學,還是奶奶以強硬的態度說服父母,她才能走到今天。

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的身體越來越差,這幾年腿腳愈發不利索,她時常在京城,也隻有在節假日才能回去看望她。

“你最近還是注意點的好。”宋瀠凡提醒,“你爸媽的心思都在你弟身上,怕是顧不上照顧你奶奶,最好還是長個心眼,避免出了什麽突**況。”

喻忻爾一頓,想起自己有很長時間沒見過自己奶奶,是得找個機會回去一趟。

彎唇應好,瞥見放置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她順勢看了眼。

來自陸頌衍的消息,他發了個定位給她。

知道他在要求她過去,喻忻爾想了想,還是回複:【今天不行。】

陸頌衍:【怎麽了?】

她拍了張照片:【在喝酒,醉醺醺的,隻想回去休息。】

陸頌衍:【距離不遠,我過去送你?】

喻忻爾還是拒絕:【不用,我等會直接回家。】

陸頌衍沒有回複。

放下手機,喻忻爾抬眸,發現麵前兩束直勾勾的目光正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