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時期,國家的統一,疆域的拓展,政治的穩定,經濟的繁榮和四通八達的交通網的形成,為人們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同時也為地理學的發展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這一時期,無論在地圖的製作,地理學知識的豐富,還是在地理學著述方麵,都比前代有了很大的提高。
一、地圖的製作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為了加強對全國的控製,實施有效的管理,十分重視地圖的繪製與收集工作。據估計,在當時不僅備有六國地圖,而且還可能有了天下一統的綜合輿圖。《史記·蕭相國世家》記載,劉邦軍攻入秦都鹹陽後,“諸將爭趨金帛財物之府分之,(兼)何獨先入秦丞相禦史律令圖書藏之”。劉邦因而得以知道“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它對於劉邦戰勝項羽、建立漢朝起了很大作用。由此也可以看出當時地圖已具有了一定的準確性和豐富的內容。可惜,由於地圖不易保存,秦代的地圖一幅也沒能流傳下來。
漢代的地圖製作有了更大的發展。漢代的地圖又稱為“輿地圖”。從一些史書記載看,漢代的地圖是比較精確的。如《史記·淮南王劉安列傳》記載,淮南王劉安想要謀反,“日夜與伍被、左吳等案輿地圖,部署兵所從入”。可見劉安等人是從地圖上研究部署進軍關中的路線,說明當時的地圖已相當精確、可靠。又如《漢書·嚴助傳》記載漢武帝曾打算攻擊閩越,“以其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數寸,而閩獨數百裏”。這是說閩越地區已有了小比例尺的地圖,從圖上看隻有幾寸,而實際上卻有數百千裏遠。《後漢書·張衡傳》還記載張衡曾撰《算罔論》,唐李賢注為“蓋罔絡天地而算之,因名焉”。從“罔絡天地而算之”一語看,當時似已有了罔絡天地的地圖。英國科技史家李約瑟將其稱為方格圖。若果如其言,則是漢代地圖製作上相當大的改進。
絕大部分漢代地圖已**然無存。所幸的是,1973年在長沙馬王堆漢墓中發現了三幅繪在帛上的地圖,有地形圖、駐軍圖、城邑圖各一幅,是距今2100年前西漢初年繪製的。這三幅地圖的發現,使我們窺知當時地圖測繪的精度、技術、形製等問題,為研究古代地圖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下麵對這幾幅地圖的基本情況作一介紹。
地形圖長寬各96厘米,圖的地形範圍在湖南省南部的瀟水流域一帶,瀟水是湘江第一大支流。圖上繪有山脈、河流、居民點和道路等。山脈用閉合曲線表示,閉合曲線裏還附加暈線,使山脈的輪廓和走向躍然紙上。圖上的九嶷山除用比較粗的閉合曲線勾出山體外,又用細線畫成魚鱗狀,表示峰巒起伏的特征,很像現代的等高線畫法。河流用上遊細、下遊漸次變粗的曲線表示,生動地反映了河流的自然特征;它的注記有一定的位置,深水(就是現在的瀟水)和冷水還注明了水源。居民點中,縣治用方框表示,鄉裏用圓圈標出,注記都在框裏。道路用細線表示。整幅地圖繁而不亂,井然有序。
駐軍圖長98厘米,寬78厘米,它的範圍隻是在地形圖的東南部地區,內容除山脈、河流、居民點和道路外,還表明了駐軍的布防、防區界線和指揮城堡等,反映了軍事守備部的特點。它是一幅彩色地圖,河流、湖泊用田青色,軍事駐地用黑底套紅勾框,居民點用紅圈或黑圈,有的還在旁邊注上戶數,道路用紅色虛線,等等。整幅圖給人一目了然的感覺。此外,該圖還將難以用符號標記的軍事要素加以文字說明,有關的作戰思想和戰鬥決心也有文字說明。
城邑圖是一個縣城的平麵圖,繪有城垣和房屋等。
從以上三幅地圖看,漢代的地圖已具有以下幾個明顯的特征:第一,圖裏的內容已具備了現代地形圖的基本要素,而且已經采用了統一的圖例。這些圖都有固定的方位和比例尺,方位是下北、上南、左為東、右為西,與現代地圖的方位正好相反。地形圖在中心部位的比例尺為十八萬分之一,周圍治外部分要小一些。駐軍圖比例尺為八萬到十萬分之一。這些圖對於山脈、河流、居民點和道路等,都有一定的標記。第二,繪製技術熟練高超,精確度高。從這三幅出土的地圖看,漢代的清繪技術已相當熟練,如河流粗細變化均勻,河口處沒有通常容易繪錯的倒流現象等。從繪製的精度看,專家們曾把這份地形圖與現代南嶺地區的地形簡圖比較,深水(今瀟水)河道已與今日相仿佛,縣城中的營鋪(今湖南道縣)、南平(今藍山縣)、舂陵(今新田縣)等位置準確,九嶷山和都龐嶺迂曲盤繞,也與今天位置大體相當。第三,這些地圖是經過實測而繪製的,因而也必然涉及測繪技術。要繪製具有一定精確度的地圖,不經過實地勘測是不行的。把高低不平的地形繪成平麵圖形,需要進行計算,這時期雖有勾股重差法能夠勝任這項計算,但對這樣大麵積的地區進行全麵測量、逐處計算卻絕非易事。從地圖上看,九嶷山的高度顯然是經過測量的,其餘的高度和坡度可能是估計的。但是,考慮到它們是距今兩千多年以前的漢代人的作品,其科學的態度與高超的製圖水平仍令人歎服。
二、《史記》《漢書》的地理學成就
早在先秦時期,中國就有了一些重要的地理學著作,如《山海經》《禹貢》等。到了漢代,中國地理學著作方麵又呈現出了新的氣象,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史記》和《漢書》,不僅是兩部重要的史學著作,而且也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地理學著作,代表了當時地理學發展的最高水平。
在司馬遷所撰寫的《史記》一書中,豐富而又翔實的地理學知識在多方麵得到體現,並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受。如其中的《河渠書》,是我國古代第一部專論水瀆的地理學著作。《禹貢》記載了人們的治河治水活動,但其中講到水瀆的部分不及全篇的1/3。《河渠書》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對《禹貢》導水部分的繼承和發揮。全篇共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敘禹跡,但並不囿於《禹貢》的記述,而是在親自勘探、考察的基礎上,提出了一些新的、發人深省的問題。如對於大禹治水為什麽要導河北行、至碣石入海,而不順流東經徐州入海這一問題,司馬遷經過自己的實地考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即:“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高(指龍門—朔方一段地勢高、落差大),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因而於下遊“廝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高地”,“入於渤海”。這不僅是前人之所未發,而且也體現了司馬遷“事必實際考察,深入思考”的作風。書的第二部分記述了漢以前的水利工程,重點講了在秦國蜀守李冰主持下,對岷江的治理工程,以及秦鄭國渠的修築。第三部分則是對漢代水利工程的記載,這是全篇的重點。漢代治水有三個目的,即治水害、通漕運、溉農田。在司馬遷所生活的漢代,黃河已發生兩次決口,一次是在文帝十二年(前168年),另一次是在武帝元光三年(前132年)。這兩次水害都給人們的生產和生活造成了很大的破壞。《河渠書》就記載了這兩次治河的過程。漕渠的主要工程是引渭水,自長安東行三百餘裏至於河,以代替渭水漕運,三年而成。渠旁又可以之溉田,其利甚博。此外,書中還記載了關中的龍首渠、關東地區的引淮引汶、河西走廊的開渠灌田等工程。
從某種意義上說,《史記·貨殖列傳》也是一部很有價值的地理學著作。它記載了當時我國各地的地理條件、自然資源和物產,指出了區域特點和相互間的聯係,描繪出了兩千年前中國經濟地理的概貌,可以說是中國古代經濟地理的一部代表作。它不僅對於拓展人們的視野,而且對於指導人們的經濟活動、加強各地區間的經濟往來也有著直接的指導意義。
此外,在《史記》一書中,還有大量對於中國邊遠地區和周圍國家風土人情的記載。如《匈奴列傳》《南越列傳》《東越列傳》《朝鮮列傳》《西南夷列傳》《大宛列傳》等,保存了大量中國邊遠地區及域外地理資料。《大宛列傳》是根據張騫通西域的第一手材料寫成的。其中對當時大宛、康居、奄蔡、大月氏、大夏、安息、條枝、身毒等國和地區的人口、兵力、物產、城鎮、交通、河流、湖泊、氣候以及彼此間的相對位置和距離等,都作了不同程度的介紹,可以說是中國古代有關中亞、西亞和南亞一些國家經濟地理的最早文獻。
與《史記》一樣,《漢書》也是一部頗具影響的地理學著作。其中最值得稱道的,當推《地理誌》。《漢書·地理誌》是中國曆史上第一部以“地理”命名的地學著作。此前的《山海經》、《禹貢》等,雖為地理學方麵的重要著作,卻都沒有“地理”之名。《漢書·地理誌》由三部分組成。第一和第三部分分別收錄了前人的地理著述,如《禹貢》和《職方》等。第二部分是全篇的主體,由班固首創,為中國古代地理學著作開創了一種新的體製,這就是以記述疆域政區的建置為主的疆域地理誌。這種體製,為以後中國曆代正史中《地理誌》的撰寫提供了寶貴的範例。而《漢書》作為一部重要的地理學著作,其價值也主要體現在這方麵。
《漢書·地理誌》以西漢平帝元始二年(2年)的建置為基礎,以疆域政區為綱,依次敘述了全國103個郡(國)和所管轄的1587個縣(道、邑、侯國)的建置沿革情況。在每一個郡(國)項中,都記有當地的戶口數,部分郡(國)還記有某些重要的自然和經濟情況。在縣(道、邑、侯國)下還簡要記載了有關山川、水泊、特產、官營工礦、關塞、祠廟、古跡等情況。據統計,該誌所記的山脈共134座,各具名稱,而且大多記有方位;所記水道和陂澤湖池等300多處,在水道發源地所在縣項下注明它的源頭、流向,對比較大的河流還記有所納支流和經行裏數等內容;所記鹽官36處,鐵官48處。毫無疑問,這些記載具有十分重要的經濟和研究價值,是很寶貴的地理文獻資料。它對於全國及各郡國人口數字的記載,是我國最早的人口統計資料。
不僅如此,《漢書·地理誌》中還記載了不少礦藏及其分布情況,因而對於中國科技史的研究具有廣泛的參考價值。誌中除了記載鹽、鐵、銅、金、銀等常見的礦產外,還記載了鉛、錫、文石(又叫霰石,是碳酸鈣的一種晶體礦物)、石油和天然氣等情況。如在上郡高奴縣(今陝西延安)項下,記有“有洧水,可燃”,洧水就是今延河。那時有石油浮在延河水麵,所以可以燃燒。這是中國關於石油資源的最早記載。又如在西河郡鴻門縣(今陝西神木)下,記有“有天封苑火井祠,火從地出也”。這是我國關於天然氣的早期記載。
總之,《漢書·地理誌》是中國地理學發展史上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不朽之作。它不僅包含有豐富的自然地理知識,而且也有大量人文地理的內容。它開創了中國古代特有的地理學模式。從《漢書·地理誌》開始,我國正史中有2/3都撰有“地理誌”,並且都以其為範本。而中國的地理學著作中,有相當大的篇幅也為這類作品。從某種意義上說,《漢書·地理誌》的出現,標誌著中國古代地理學的走向成熟;同時,它也是漢代社會政治穩定、經濟繁榮的一個縮影。
三、氣象與農業生產
對於大氣現象的觀察與研究,是人們認識自身生存空間——地球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人類在地球上生存、活動,時刻也離不開一定的氣候現象,並根據氣象狀況來安排自己的生產與生活。在古代,氣象和氣候知識的積累與應用在農業生產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中國自古以農立國,無論是政府機構還是民間,都非常重視對各種氣象現象的觀察、記錄與研究。
大約在戰國末期,中國就已有了比較係統的二十四節氣的概念。秦漢時期,人們在對氣候周期進行長期的觀測、研究的基礎上,二十四節氣的概念已臻於完善。在《淮南子》一書中,有與現在完全一致的二十四節氣名稱的記載。對於二十四節氣的認識,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一項創造,它集科學性與客觀性於一體,一直為後世所沿用,並流傳到鄰近一些國家。1928年,在國際氣象台台長會議上,英國著名氣象學家蕭伯納還呼籲歐美等國采用中國的二十四節氣。這足以證明中國古代這項科技成就的深遠影響。
二十四節氣之所以從提出到現在一直為人們所采用,具有如此廣泛而深遠的影響,主要是因為它巧妙地將自然現象的有規律的變化與人們的生產、生活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二十四節氣中的每一個節氣,都有它特定的意義。有的是反映季節變化,如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有的是反映氣溫變化,如小暑、大暑、處暑、小寒、大寒;有的是反映降水和水凝物情況,如雨水、穀雨、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大雪;有的是反映物候和作物生長情況,如驚蟄、清明、小滿、芒種。如果把二十四個節氣聯係起來看,就能看出一年中冷、熱、雨、雪的變化和物候變化,並掌握一年中春夏秋冬寒來暑往的變化規律,以此來安排生產和生活。
水利是農業的命脈。而一年中的降雨情況與農業生產、水利工程有著密切的關係。中國幅員遼闊,各地降水分布極不均勻,但對於降水情況的觀察與記錄卻是同樣地重視。中國古代對於降水情況的記載,早在先秦文獻中就比比皆是。秦漢時期也是如此。在湖北雲夢出土的秦簡中,就有這樣的記載:“稼已生而後雨,亦輒言雨水多,所利頃數。”據研究,秦代可能有一項法令,要求各地報告莊稼生長時降水情況,可見當時政府對氣象的關心。《後漢書·禮儀誌》載:“自立春至立夏盡立秋,郡國上雨澤。”這是漢代政府要求各地向中央報告春、夏、秋三季的降雨情況。為了上報雨量情況,當時必定有一種計量降雨量的器具,可惜至今未發現秦漢時代有關的記載和文物。
春夏之際,在中國的江淮流域常存在著較長時間的陰雨天氣,因時值江南梅子成熟,又稱“梅雨”。據東漢應劭《風俗通》記載:“五月落梅風,江淮以為信風;又有霖霪,號為梅雨,沾衣皆敗黦。”這說明至少在漢代人們已注意到了梅雨這種氣候。由於梅雨季節,正是當地作物生長時節,因此雨水狀況對農作物的生長及當年的收成影響重大。若雨水調和,則極有利於作物生長;若雨水持續時間過長或過短,雨量過多或過少,入梅過早或過晚,則都會引起旱澇災害,從而影響到農業收成。所以江淮一帶對於梅雨現象十分重視是很自然的。
據《淮南子·說山訓》記載,中國西漢時期還發明了一種測量空氣濕度的天平式濕度計,名為“懸土炭”法。其方法是在衡(類似天平)的一端懸土,另一端懸炭,“使輕重等,懸空中。天時雨,則炭重;天時晴,則炭輕”。由於炭能吸收水分,“燥故炭輕,濕故炭重”。所以能使天平傾斜發生變化。人們根據這種變化,還能推測晴雨的變化,所謂“懸炭識雨”,起到晴雨計的作用。這是中國古代最早關於濕度計的記載,它反映了中國古代勞動人民的高度智慧。歐洲直到一千多年以後才出現了濕度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