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上一等級,該級別出現的怪物體型更加龐大,以至於具有了高度的迷惑性——除非巨怪有所舉動,或表現出其他生物特性,否則觀測者往往會將其誤認成山脈、島嶼或大片雲團等無生命的自然景觀。
唐玄宗開元七年仲秋月,廣州地區發生灼夜現象,一道強光毫無征兆地出現,照亮了整個夜空,有官員記載道:“星月皆沒,而禽鳥飛鳴矣,舉郡驚異之,未能諭。”強烈的光亮驚破了全城官民的夢鄉,時任廣府都督裴伷先衣冠而出,匆匆趕到官署,發現將吏僚佐已經不約而同悉數集結於轅門之外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惶困惑的神色向他看來,等他示下。
裴伷先略作顧盼,大聲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挈壺何在?”
司掌漏刻的小吏應聲出列,顫聲道:“刻下……尚不到三更。”眾僚齊聲低呼,竊竊偶語,不到三更,天色何以明亮如晝?裴伷先心下煩惡,眉頭深鎖,彷徨無計。約莫過了一頓飯的時間,那不明來曆的光亮逝去,天色徐徐轉暗,星鬥複現,夜幕重新降臨。眾僚等了一會兒,見再無異樣,各自執燭歸去。裴伷先倦意全無,獨自留在官署,反複推詳,不得要領。
裴伷先深知此類異常天象,若不能給出使人信服的解釋,民間必定流言四起,難保不會生出許多麻煩,次日一早,就召集幕僚參酌究討。唐中宗朝至玄宗朝前期,廣州都督通常兼攝嶺南五府經略大使,權位尊隆,因而裴伷先的軍府幕中羅致的能人著實不少,淵博之士所在多有,但提起昨夜異象,隻見麵麵相覷,無人能解。
這是什麽緣故?裴伷先找不到一點頭緒。幾個月過去了,人們已經開始淡忘那個異樣的夜晚,就在這時,一艘遠洋歸來的商船帶來了整個事件的答案。
泉州和廣州是唐帝國南海沿岸主要貿易港口,每年夏季,大批從波斯、天竺或錫蘭出發的商船跋涉萬裏重洋,乘著西南季風駛入繁華的廣州港,操著形形色色語言的四海商旅擠滿了逆旅和酒肆,大聲講述各種光怪陸離的海外奇聞。一夥去年七月底離港出海的商人聲稱,八月十一那天黃昏,他們在海上瞭望到了一座移動的島嶼,中夜時分,那島嶼突然高高浮出海麵,如山嶽般聳立著,舉首向北,兩盞大燈發出極其刺眼的白光,亮度幾與太陽相當,令人不敢逼視,整個北方的天空以及海麵頓時明如白晝,毫末畢見。強光照耀下,清晰可見那座“島嶼”巨首昂揚,背甲覆若穹隆,赫然是一頭類似龜、鼇的龐大活物,兩盞大燈實為巨鼇的雙目。船員們想起“戴山鼇”的傳說,以為找到了神話中的海上仙山,狂喜之下,顧不上危險,調轉船頭慢慢靠近。巨鼇遊動甚速,船隻始終追之不及,大概一個時辰後,巨鼇沉入深海,蹤影全無,夜色恢複如舊。
實際上尋檢古籍,可以發現各朝文人筆劄之中皆可查見關於深海巨鼇的記載。例如南宋初年,做過兵部尚書的路允迪奉旨出使高麗,船行海上,一座黑色的大山忽然升起於船前,山頂有光,如兩日並出,官吏大恐,舟師嘶聲大呼道:“是巨龜出遊,那兩個太陽,正是巨龜的雙目,趕緊用豬羊牢牲祭上一祭!”路允迪慌忙依言祭禱,將餼牽牢牲投入海中,良久,巨龜緩緩下沉,航路始通。除了時間是在白天,其他情形與唐人目擊的巨鼇諸多相像:
再看一則清代記錄:
有個商賈搭船出南海,三更時分,為亮光驚醒,出艙一看,海天皆明,不啻白晝,海麵一頭巨物,半身露在水上,高大有如山嶽,兩目強光四射。眾船客駭然低伏,趴在船舷上悄悄窺看,巨物顧視片刻,便潛回海底,異光都斂,夜色四合,海麵複歸平靜,不留一絲痕跡。這番見聞,儼然又與唐人所述如出一轍。
從唐代到清代,無數海客目擊到了這種狀若巨鼇、眼射奇光的巨型海怪,驚人相似的記錄令人不禁厝疑:近一千年來,不同時代的海客們所遭遇的,是否是同一種群,甚或是同一隻怪物?
比起穿過巨怪迷霧順利返航的行旅,那些直接接觸到巨怪的人往往就不幸的多了。在西漢某個時期,一則奇異的海難事故新聞從遙遠的東海之濱傳至都城長安:
事故的起因是海上風暴,一艘船遭遇風浪襲擊,破損嚴重,無法有效控製,隻能隨波逐流。經曆了一天一夜令人絕望的漂流後,船隻漂到一座島上,盡管不是大陸,對於食水匱乏的流**者而言,海上的任何陸地,都不啻於生存的希望。歡呼聲中,船員們下碇係纜,把船停在岸邊,以備修理,其他人則抱薪上岸,生火煮飯。燃起火堆不久,整個島嶼突然開始沉沒,眾人大駭,飛奔上船砍斷纜繩,拚了命地逃開,才免於被那島嶼下沉形成的巨大漩渦拖入海底。回首驚顧,但見巨尾排空,鰭刺破浪,“島嶼”高高浮起,露出全貌,原來是一條大到不可思議的巨魚。幾十個跑得稍慢,沒能及時上船的同伴,則永遠消失在了身後無盡的狂瀾之中。
南海,是傳說中巨型海怪淵藪之地,那些噩夢般的巨大身影,在這片海域倏忽隱現。同時,隨著唐代中葉陸上絲綢之路的梗滯阻絕,帝國對外貿易日益仰賴於海上,尤其是與東南亞、天竺、波斯、歐洲的通航,幾乎無一例外地需要穿行南海,大大增加了遭遇海怪的概率。
大約在安史之亂前後這段時期,一艘波斯商船駛過某個偏遠的海島時,偶然救起了一位狼狽不堪的海難幸存者。此人自稱也是從西域來到大唐做生意的胡商,他們的船長不經意間打聽到,傳說中一座遍地玉石瑪瑙的“寶石島”就位於附近海域,於是征得舉船成員支持,冒險離開航線前往尋找。結果船舶迷途,觸礁沉沒,全船幾十名同伴陸續喪生,隻剩他一個人活了下來,漂到這座島上掙紮等死。眾波斯人聽了,不勝同情,表示願意邀他加入自己的商隊,等到這趟生意做完,分上一筆紅利,正可作為他回國的盤川,或者他若想要繼續留在商隊裏,也悉聽尊便。幸存者大為感動,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實不相瞞,那座寶石島,我已經找到了!”
常年往返於西域和大唐的海客,大都聽說過關於寶石島的傳說,多數人隻拿它當成是天方夜譚式的故事,它唯一的價值,不過是在小酒館征歌逐色之餘,用來向姑娘們誇飾自己枯燥的航海生涯而已。因此波斯人臉上紛紛露出驚疑乃至憐憫的神色,仿佛以為他神誌不正常了。幸存者看看眾人,臉頰一陣潮紅,大聲道:“怎麽,你們不信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們所在的這座島就是寶石島!那些珍珠瑪瑙,都藏在島上的山腹之中!”說著在身上掏掏摸摸,摸出一枚鴿子蛋大的珠子,流光隱隱,一望而知不是凡物。這一來,眾波斯人由驚轉喜,歡聲雷動,招呼幸存者吃喝一飽,由他帶路,進入山中,果然見奇珍異寶無數,堆得山積海滿,眾人奔回船上,抬了箱子來裝,但那珍寶實在是無窮無盡,卻哪裏裝得完?最後連貨艙裏的貨物也丟掉了,裝到實在裝不下時,這才戀戀不舍啟程回航。
剛剛解帆起錨,那取寶的山峰絕頂,一條暗紅色的長形之物蜿蜒而下,幸存者一眼看見,失聲尖叫道:“守山之神發現了!快,快,趕快開船,趕快逃命!”眾波斯人奇道:“什麽守山神,那是什麽?”幸存者渾身劇顫,臉上血色盡褪,緊緊抱著船桅喃喃道:“它又來了,它又來了,都被吃掉了……”波斯人不知他低語些什麽,便不再理會,自去賞看珠寶。
忽聽有船員大叫道:“蛇!大蛇!”眾人出艙而望,遙見島上一條紅黑斑斕的巨蛇搖頭甩尾,破林而出,島岸那些參天大樹在它身前,猶如小草一般,不及它半身之高,足見那蛇大到何等地步。巨蛇怒奔入海,激浪翻騰,徑向船舶衝來,波斯人都慌了,大呼奔走,亂作一團。無奈船上裝了太多珍寶,吃水極重,雖然鼓滿了風帆,航速卻提不起來。商隊頭領一把扣住幸存者的脖子,喝問道:“那究竟是什麽怪物,為何追著我們不放?”幸存者眼神迷離,口唇發顫道:“我們拿了它的寶物,它要來殺我們了。”頭領咬牙切齒,看一眼越追越近的巨蛇,高呼道:“丟掉珠寶,把那些東西都丟掉!”眾人忙抬出珠寶拋入大海。忽然巨浪疾湧,船的尾流盡頭,聳起一座百丈高山,仿佛一把巨大的神劍,直插入雲,商船險些被這山峰出水之勢**起的猛浪掀翻,那巨蛇正撞在山前,長尾一甩,盤在山腰上。這時陽光陡暗,眾人抬頭看時,隻見天上又飛來一座大山,遮雲蔽日,山峰從中裂開,狠狠鉗住了蛇身。眾人駭然反應過來,原來這是一隻巨蟹,兩座高山乃是蟹的一對大螯!
巨蟹慢慢浮出海麵,兩頭怪物浮海激鬥,風雲改色,海裂天崩,眾海客隻覺一腔魂魄都要被眼前的景象震碎了。也不知鬥了多久,那蟹驀地雙螯合攏,夾住蛇頸,巨蛇發了急,將全身纏在蟹螯上,但這一來正中巨蟹下懷,蛇身纏繞越緊,蟹螯自然鉗得越緊,等於蛇蟹二怪同時發力去夾巨蛇之頸。饒是那蛇天生異種,筋強骨堅,如何經得起這砍山斷阜的巨力一夾?蛇頭一翹,眼珠迸出,蛇身隨即軟軟滑落,在海麵長長地浮著。那巨蟹擊斃夙敵,對小小的人類商船毫無興趣,理也未理,徑自潛水而去。
船上的珍寶大半已被拋入了海底,剩餘的一小部分,仍足以使全體船員富可敵國。有人暴富之後,不免得意忘形向人吹噓,此事始末方為世人所知。
唐玄宗天寶年間,嶺南節度使何履光向朝廷呈遞的一份報告同樣提到了南海巨蛇。何履光稱,該報告所涉及的南海異象,均是他親身所曆,其中“大異者”有三:一是開元末年,海中風雨晦暝,所降之雨,盡是泡沫狀的泥漿,異狀持續了七天。此後有人航海歸來,備述原委,原來是海中有兩座大山,彼此相距七百裏,一條巨魚從中穿行時,卡在了兩山之間,進退不得。那巨魚昂首吐氣,風雲攢斂,以致天地昏黑,所吐的氣流之中,挾帶大量泥水浮沫,所以降雨有異。巨魚一直掙紮了七日七夜,最後崩斷一座大山,始得離去。
二是海中有座大島,縱橫數千裏,草木珍奇,物產極饒,但知情的海客行至附近,必轉舵而走,絕不敢登島采集。隻因那島上生有一種狀似蟾蜍的巨物,大的竟有四五百裏之闊,小的長短也不下百裏,每至月滿之夜,口吐白氣,與月爭光。何履光聽說後,冒死登島求證過一次,大批隨行人員因目睹了那超乎想象的恐怖情形譫妄失心,或者驚悸而死,何履光本人也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三是海中有蛇,不知幾百裏之長,每年夏初盤山飲海,橫吞百川,沿岸海水為之退卻。開元末年,巨蛇再度出世,何履光寫道:“蛇飲其海,而水減者十餘日,意如渴甚,以身繞一山數十匝,然後低頭飲水。”這一年,巨蛇似乎特別幹渴,因而這年的海麵下降,比往年尤甚。不料巨蛇過度狂飲造成的海況變化,喚醒了某種更加巨大的東西,半日之後,巨蛇和它盤繞的整座山峰被吞噬俱盡,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