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漢武帝在未央宮裏宴請朝中大臣。
聚會正當熱鬧的時候，突然一個滄桑的聲音響起：“冒昧打擾了，諸位，老夫有話要說。”
那個聲音並不高亢，但是所有人都聽到了。大家停止談笑，東張西望，尋找說話的人。沒過多久，一個老人從黑暗的角落裏走出來。他不過八九寸高，頭發與胡須都白了，臉上皺巴巴的，如同樹皮。大家好奇地望著這位古怪的老人，與身邊的人小聲議論。老人沒有理會大家的反應，拄著拐杖，徑直來到漢武帝跟前。侍衛們迅速圍攏過來，氣勢洶洶，保護漢武帝。
“老人家，您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要向我說些什麽？”漢武帝問道。
“請先讓這些侍衛退下吧！他們的樣子太凶惡了。”老人說。
這是一位矮小衰弱的老人，看起來也不像壞人。漢武帝想了想，便讓侍衛們退後。可是，老人並沒有開口說話，他抬頭看了看屋頂，指了指漢武帝的腳邊，又拿拐杖輕輕碰了碰地板，然後便消失不見了。
漢武帝驚訝萬分，吩咐侍衛們四處搜尋老人，但是一無所獲。
事情非常蹊蹺。東方朔去過許多地方，見多識廣，深受漢武帝信任。漢武帝派人找來東方朔，向他請教。
“那位老人應該是藻兼。藻兼是水木之精，夏天住在森林裏，天氣變冷便潛進河裏，躲在河底的家中。陛下您最近一直興建宮院，砍掉了許多大樹，破壞了藻兼的棲息之所，他才會跑來申訴。他抬頭看看屋頂，意指宮殿。又指了指陛下的腳邊，‘腳’便是‘足’。老人是想告訴您，宮殿已經足夠多了，請適可而止，不要再繼續興建了。”
“原來如此。”漢武帝說，“這並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他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呢？”
“藻兼不向您明說，肯定是希望您主動想辦法理解他的話，想給您一個改正的機會。”東方朔說，“他們雖然個子矮小，但有超越常人的本領。哪怕宮殿中站滿侍衛，對他們來說，取人性命也並非難事。”
再三思索之後，漢武帝決定不再繼續修建宮殿。過了一段時間，漢武帝巡幸各地，來到瓠子河邊。他正準備吃飯時，突然聽到水底傳來了音樂聲。本來平靜的河麵開始冒泡泡，像是有一條大魚正要鑽出來，又像是河水突然沸騰了。
沒過多久，前些日子出現過的那個老人，領著幾位拿樂器的少年，從一個個泡泡裏走出來，到了岸上。他們都穿著紅色的衣服，係著白色的腰帶，衣襟幹爽，絲毫沒被河水沾濕。漢武帝對藻兼很感興趣，一直很想再見老人一麵，高興地招待大家與他一起吃飯。
“陛下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並不習慣人類的食物。”老人說，“前些日子，您決定停止施工，保存了我們的棲居之所。今天您打我們家門外經過，請讓我們為您演奏一曲，以表謝意。”
老人說完，少年人開始演奏樂器。美妙悠長的樂聲響起，像是天上神仙們的樂曲，人間難得耳聞。演奏結束後，音樂還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願消散。漢武帝與隨行的人都聽得入了迷，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老人拿出一顆比拳頭還大的珠子，獻給漢武帝。深藍色的珠子裏，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是一小團夜空。
“這是洞穴珠，希望陛下喜歡。”老人說。
“為什麽要叫它洞穴珠呢？”漢武帝問道。
這次東方朔陪同漢武帝出遊，就站在漢武帝身邊。老人轉頭看著東方朔，說道：“東方先生，您知道嗎？”
“當然。”東方朔說，“我聽說這條河的河底，有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洞中有一隻紅色的大貝殼，它就會產出洞穴珠。”
老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東方先生果然博學多識！”
突然之間，珠子裏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睜不開雙眼。
光芒散去之後，老人和他的同伴，已經不見了蹤影。
出自南北朝劉義慶《幽明錄》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