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年輕的鄉下男子,父母雙亡,可他非常懶惰,討厭幹活,家裏一貧如洗。

這一天,他正坐在門口,為午餐的著落煩惱時,一個青衣人和一個白衣人來到他的麵前,跟他打招呼。

“我們一直被人幽禁,過著屈辱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抓住機會逃脫,我們想來投靠你。”青衣人說,“再過幾天,黃兄也會過來與我們會合。”

“等等,我隻有這間茅草屋,養活自己都難,哪裏有辦法養活你們呢?走開,快走開!”男子惡聲惡氣地說。

青衣人與白衣人並不理會他,徑直走進屋裏。男子急急忙忙地跟進去,但那兩個陌生人卻奇怪地消失了,地上堆滿了銅錢與白銀。

男子蹲下來查看銀錢,確定它們都是真的。他驚訝又疑惑,思索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朝錢堆作了一個揖,興奮地說道:“原來您二位是錢神,多謝幫忙,多謝幫忙!”

幾天之後,果然有一位黃衣人上門。他也一樣,進屋便消失了,化成一大堆黃金。男子因此搖身一變,成為非常富有的人。

“青衣的錢神說,他們不想被幽禁,才來投靠我。”男子心想,“這些錢以前肯定屬於哪個吝嗇的守財奴吧?我可不能囚禁它們,要大大方方花錢,還要努力賺錢,讓錢幣歡歡喜喜地四處旅行!”

於是男子購置土地,建造高樓大院,迎娶妻子,過上了奢華的生活。他最愛熱鬧,幾乎每天都會在家中舉辦宴會,客人們來來往往,從未斷絕。

男子養了一個兒子。那個孩子成長於富貴之中,比父親更加揮霍無度,又因自己家財萬貫,常常胡作非為,欺壓良善。附近的人對男子一家頗有怨言,但男子買通了當地的官府,大家也無可奈何。

男子將田地租給農戶耕種,每年收取地租。這一年夏天,大雨連綿不斷,淹沒了許多農田。天晴之後,男子騎馬去地裏查看情況。農戶們個個唉聲歎氣,為今年的收成擔憂。大家希望男子少收些租金,然而男子卻不願意。

“難道你忘了自己年輕時的光景嗎?”一個人突然大聲說道,“你曾經也非常貧窮,應該理解大家的難處才對,為什麽如此狠心?從農戶手中拿走活命的錢以飲酒作樂,你可真是生財有道哇!”

那個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臉上髒兮兮的,像個乞丐。男子火冒三丈,讓仆從把說話的人抓過來。但那人行動敏捷,很快便不知去向。男子向農戶們打聽,誰都不認識那個人。

“真倒黴,被一個討飯的臭罵一頓!”男子心想,“我將土地租給他們,讓他們活命,已經是天大的功德,我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誰讓錢神選擇了我,而不是他們呢?等等,我看那人有些麵熟,以前是在哪兒見過嗎?”

回家路上,不知為什麽,乞丐的話語一直回**在男子的耳邊。他漸漸有些不安,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太過無情。這時,他看到路邊有一堆牛糞,上麵落有幾粒穀子。男子突然受到觸動,對仆從說:“農民辛苦勞作一整年才能收成,可惜可惜!快把它們撿起來!”

仆從覺得今天的家主有些奇怪,但還是默默從牛糞中拾起穀子,在水中清洗幹淨。

男子剛到達院門口,他的兒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道:“中午的時候,有三個衣著華麗的人從屋裏走出來,對我說,‘既然你家一直驅逐我們,那我們就決定離開這裏,去找別的落腳之處啦。’然後大步往外走。我覺得奇怪,追上去想要問個清楚,可是他們突然消失了。沒過一會兒,家裏的東西就全都變作蚊子飛走了!”

男子慌忙進屋檢查,果然家中空空****,隻剩下房頂與牆壁。男子頓時沒了力氣,癱坐在地上。他回想起剛剛的乞丐,全都明白了,喃喃道:“乞丐就是當年那青衣的錢神,怪不得我覺得他麵熟。如果我減免農戶的地租,錢神們應該就會留下來吧?”

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繁華之家突然衰落,男子隻得遣散奴仆,變賣田產。幾年之後,妻子與兒子先後染病身亡,他又回到了茅草屋裏,與當年一樣,孤身一人,窮困潦倒。

這天上午,男子又坐在門邊,為午飯的著落煩惱。溫暖的陽光落在身上,他很快睡著了,夢見一個模糊高大的人影。那個人對他說:“我是穀精。非常感謝你多年前從糞便中救出我,我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男子聽到嗡嗡的聲響,猛然驚醒過來,看到許多黃色的蚊子飛進屋裏,全都化成了穀子。男子並不想再一味依賴神靈相助,他吃飽了飯,養足精神,開始種地幹活。等到一年過去,地裏的莊稼成熟時,他也吃完了穀精送來的穀子。

出自清代樂鈞《耳食錄》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