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好,然後揚起了手中的刀子來。

黃胖子慌忙上前來抱我,說兄弟,我是叫你三思啊,不是叫你動手,你可別上頭。

我說我動手之前,就已經三思過了,現在就隻欠執行了,還想個雞毛?

黃胖子說老王,你特麽的要不要這麽剛啊,過剛易折——那荊門黃家黑白通吃,勢力頗大,咱點到為止就可以了,沒必要跟他們死磕,若是惹急了這幫老東西,明裏暗裏地使絆子,咱未必能夠比他多活幾天。

我眯眼,說那咋辦,黃家的人都已經殺了,黃威一個,另外還有幾個,這梁子是已經接下來了,而且還是對方主動的,咱不接招,難道還能把脖子伸過去,任他們砍?

黃胖子說門客和黃家人,到底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黃養天這個時候也已經聽出了我的意思,焦急地喊道:“哎、哎,王大哥,別啊,我答應你,隻要你放了我,我跟你保證,這次黃家,絕對不追究你的責任。”

他信誓旦旦,而我則一屁股又坐了下來,對他說道:“養天啊,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黃養天哭了,說哥,你別說農夫與蛇,我真不是蛇。

我搖頭,說不是。

他說你也別說中山狼,我不是狼。

我笑了笑,說都不是,我想跟你講,去年快過年的時候,你不是把我和老鬼一起,趕出了黃家大宅麽?那個時候,我和老鬼幾乎身無分文,也不知道該去哪兒的好,大過年的,街上一家館子都不開,這時有一個在黃家大宅裏做服務員的女孩子,她把我們領回了家,給了我們一頓飽飯,還陪著我們過了一回年……

黃養天是個機靈人,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說哥,我錯了,我不知道燕子是您的女人,要是知道,我絕對不會對她動手的——都是龍阿喬那混蛋,要不是他的慫恿,我們怎麽可能做出那事?

他一臉真誠地說哥你消消氣,回頭我帶你去金沙國際,找幾個美女給你消消火,行不?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的怒火頓時就蹭地一下竄了出來。

金沙國際?

我蹲下來,揪著黃養天的衣領,說道:“既然不缺女人,為什麽要禍害一個辛辛苦苦、憑著自己雙手創造夢想的女孩子呢?”

黃養天賠著笑,說哥,不就是一小丫鬟麽,何必為了她,和黃家鬧個不休呢,是吧?

他嘿嘿地笑,眼神卻顯得十分閃爍。

我盯著他,好幾秒鍾話之後,搖了搖頭,說對不起,在我的心目中,世間的一切生命,都是珍貴的,這是我對於生靈的敬畏;但倘若真的要分出一個高低來,我覺得你不如她,不殺你,我心難安……

我緩緩地站起了身來,然後鄭重其事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刀。

黃胖子前麵已經勸過了我,現在便沒有再說一句話。

能說什麽呢?

生命無貴賤,但是卻有仇怨,燕子隻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可憐姑娘,在黃養天的眼裏,不過就是一小丫鬟,大不了賠點兒錢,事情就算是過了。

但是在我的心中,它過不去。

我不殺他,這輩子的心中,都是有掛礙的。

這一刀,不為強權,不為公義,隻為了那個女孩子曾經對我和老鬼天真爛漫的笑容。

一刀為情,何懼生死?

似乎感覺到了我長刀之上決絕的殺意,黃養天頓時就嚇得屁滾尿流,終於不再委曲求全,而是將心中的話語給一下子爆發出來:“你牛逼個錘子啊,為了一個丫頭就殺我,你至於麽?你特麽的就是個瘋子,你信不信,我在黃泉路上等兩日,你們兩個王八蛋、龜孫子,鐵定下來陪我……”

唰!

一刀,斬去無數聒噪,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一片美妙的寧靜之中。

又一顆人頭滾落在地,鮮血嘶嘶地噴了出來。

我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望著麵前的這一具無頭屍體,有些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我突然間就感到一陣惡心,忍不住就將酒席上為數不多的吃食都給吐了出來。

吐到幹嘔的時候,黃胖子遞過來一方手巾,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怎麽樣,殺人的感覺,不太好受吧?

我用手巾擦幹嘴角的汙漬,然後點了點頭,說對。

黃胖子歎了一口氣,說這世間,倘若沒有殺戮,那該多好啊?不過人在掌握了力量之後,就開始變得狂妄起來,甚至不把身邊的這些人當做同類,而隻是一種卑微的生靈;這些人隨意主宰別人的命運,世間方才會有那麽多的不公和殘暴。

我說這些話,好像不是從你嘴巴裏蹦出來的。

他點了點頭,說對,是我老爹說的。

我說一字劍出道江湖那麽多年了,劍下亡魂必定無數,他是怎麽克服心中的障礙和陰影的呢?

黃胖子想了一會兒,對我說道:“他說過,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自在人心?

我的心中陡然一下,豁然開朗了起來,對,公道自在人心,雖說殺人之後,我的心中是無比空虛的,然而回想起來,我之所以會如此毫不猶豫,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在我的想法中,無論是龍阿喬,還是黃養天,都是可殺之人。

我不是為了自己主觀的喜惡行事,而是他們做了那些不可饒恕的錯誤。

世俗或者權力,或許能夠將這些汙垢所掩埋,但是我手中的刀,和心中的公義,卻並不會。

我這是為民除害,心中並無半分愧疚之情。

想到這裏,我從地上爬了起來,望著滿甲板的死人,不由得歎氣,說明天之後,江湖上又將掀起腥風血雨啊。

黃胖子瞧見我走出了心理陰影,開始考慮明日之事,不由得笑了,說我倒無妨,此事是黃家有錯在先,站不住道理,再加上我背後有我老子撐腰,隻要我回到金陵,黃家未必能夠拿我怎麽樣,但你就不同……

我點了點頭,說對,我一沒靠山,二沒實力,黃家為了維護自己的臉麵,不管是明裏暗裏,都會要拿我人頭解恨的。

黃胖子說明裏倒不怕,回頭我們聯係黑手雙城,利用錦雞蠱苗之事,向荊門黃家施壓,讓他們不能利用白道上的力量來對你我進行打壓——黑手雙城對黃家向來提防,想必挺願意利用這把柄打擊他們的;唯一擔心的,就是暗地裏的手段,那荊門黃家暗中豢養著許多黑道高手,倘若真的想要你我性命,那可就真的有些麻煩了。

我說你有什麽打算?

黃胖子說我回金陵,找我老頭子出麵,實在不行就躲在慈元閣,荊門黃家未必敢拿我;要不然你也跟我一起,躲進慈元閣吧?

我搖了搖頭,說不行,你我是兄弟,但我跟慈元閣卻沒有那份交情,沒必要寄希望於那兒的庇護,我逃出去之後,想辦法找個地方先躲一陣,等到半年之期過了,我便把小米兒給送進麻栗山,自己便輕鬆許多,天下之大,哪兒都可去的。

黃胖子歎了一口氣,說說了這麽多,我們首先得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說無妨,倘若一無所知,中招是肯定的,但既然有了準備,他神風大長老再厲害,也不可能罩得住這偌大的湖泊,我隻需要想辦法遮掩住小米兒的氣息,然後我們確定好逃亡線路,事情就是並不複雜。

我們之前倉惶入湖,很多東西都丟失了,不過重要的東西都隨身帶著,雖然浸潤了水,卻也並無大礙。

商量妥當之後,我們搜了一下現場,弄了幾千塊錢,然後再一次下水。

確定了逃亡方向,我們便開始趁黑朝著湖邊遊去,快到湖邊時候,我便用禦水術,將小米兒的氣息遮掩。

等爬上了岸邊,我用左手的火焰印記,將周身的水分蒸發了去,又將熱力裹住小米兒。

如此小心翼翼,我們便在湖邊的林子飛快前行。

很快我們摸到了附近的一個小村子,找了一戶沒人的院子,翻牆進去,將鎖給撬了,然後進裏麵翻了兩套衣服出來,相互幫忙,沒多一會兒,我和黃胖子就大變樣,變成了兩個土不拉幾的村裏閑漢。

這一代都是荊門黃家的地盤,我們不敢停留,趁黑離開,憑著腳杆子趕路,等到天麻麻亮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遠安縣一帶。

兩人不敢乘坐大巴車,而是找了一輛黑車,一路趕往宜昌。

在宜昌,我們轉車西行,前往渝城。

在這過程中,黃胖子聯絡到了慈元閣的方誌龍,又通過方誌龍搭上了黑手雙城的那條線。

我們把當日之事跟黑手雙城那邊講明,並且提供了黃家與錦雞蠱苗勾結的線索,防止黃家惡人先告狀,從白道上施壓,對我們進行緝捕。

很快,那邊得到的回應,是可以在朝堂上壓製住黃家的反撲,但沒辦法扳倒黃家。

甚至都沒有辦法阻止黃家對我們私底下的報複。

黑手雙城那邊問我們是否需要庇護,然而經過慎重的考慮之後,我選擇了拒絕。

而在渝城,我與黃胖子分道揚鑣。

他坐飛機前往金陵,而我則留在了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