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能記起我那個在漢堡的朋友卡佳嗎?我在本書的引言部分就已經講述了我們多年的友誼是如何破裂的了。“在弗萊堡你將與幸福絕緣!”當我幸福滿滿地告訴她我將搬去南方和我的摯愛生活在一起時,卡佳這樣說道。多年以來,我們總是在空閑的時間裏形影不離,突然間我們便不再多說一句話了。在幾通電話之後,友誼便不複存在了,我們從此再未聯係過。

我想了很久,既然這份友誼可以如此悄無聲息地結束,那它曾經到底有多“深厚”;我還想了,為什麽當時我不和卡佳好好說說我對她所做出的反應的失望之情呢。而且她也沒有和我多說什麽(因為從邏輯上講,我對我們關係的最終破裂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您也有一些朋友,隨著時間的推移,以類似的形式斷了來往嗎?您又有多少次和您的朋友或者熟人一本正經地討論過您希望對方能做出何種改變?哪些反應可能會讓您覺得失望?

在圍繞這本書的對話中,我有了這樣一個印象——我的故事不是個例。還有幾段友誼也是像我和卡佳的那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很少有雙方放開了去談論的情況。或者剛開始時發生激烈爭吵,而後便再沒有了聲響。另一方麵,曾有人這樣和我說過,那種從撒尿和泥巴一直到退休,持續了幾十年的友情通常都是“無話不談且寬宏大量”。還有人曾對分隔兩地的那種朋友稱讚有加,在這種情況下,經常是好幾個月都無法見麵,可是當兩人一旦再次相遇,一下子就會再熟絡起來。很明顯,友誼的方式有很多種。友誼是循序漸進的,由熟人到朋友的過渡是很自然的。而且賦予一段友誼生命力的東西可以大相徑庭。

在我做調查研究的過程中,這一則軼事真是把我逗樂了:我的一位受訪者講述了她與一對夫妻的經曆(這一經曆至今仍舊令她目瞪口呆),這對夫妻和她以及她的丈夫也都是多年的好友。另外一對夫妻很早以前就一直想要一個孩子。現在妻子終於懷上了一個孩子,她滿懷喜悅地在電話裏把這件事情講了很久很久。恰好同一天晚上,兩位丈夫約好了在下班後就直接去看一場德甲的足球賽。當她的丈夫回家後,她直接對他說:“這真的太棒了,他們倆終於懷上寶寶了!”她的丈夫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寶寶?什麽寶寶?”於是她又將這個消息對他複述了一遍,他不動聲色地回答,他們倆今天根本沒談這件事,倒是那場足球賽真的很精彩。

看來,兩位妻子對於友誼的認識和兩位丈夫對友誼的認識有很大的差異。即使這個故事恰恰驗證了我們的刻板印象,即男人的友誼通常由一起做些什麽來定義,但女人的友誼卻通過一起說些什麽來定義,但實際上雙方都存在一個完整的關係帶寬。現在回想起來,我和卡佳少年時的友誼是老式的日常友誼:我們一起坐在陽台上,飲酒作樂,一同散步。但這種友誼不是之前我們所感受到的、能夠走進靈魂深處的友誼,那時的我們一起粉“後街男孩”,一起寫而後又一起收獲第一封情書。我們倆在我們長大成人的路上變化了許多,而且我們的交集也逐漸減小。將我們綁定在一起的是我們所共同經曆的一切。但是現如今我們很顯然不再綁定在一起了。然而,令我吃驚的是,我們雙方都沒有再為這段友誼而再去爭取、奮鬥一下了。也許這裏知識的力量能夠對我們起到幫助。

為何友誼經常悄無聲息地結束?

若幹年前,荷蘭社會學家傑拉爾德·莫倫霍斯特(Gerald Mollenhorst)問了超過1000個年齡在18到65歲之間的人關於他們朋友圈子的一些問題,例如:誰會在你搬家的時候向你伸出援助之手,你和誰還保持很頻繁的聯係以及你是在哪裏認識你的各位朋友的。七年之後,他又向這1000位受訪者中的600位發了問卷。結果是:平均而言,第一次問卷調查中隻有一半的聯係人還存在於朋友圈子裏,然而朋友圈子的體量整體上來講仍舊保持穩定。如果某人在七年以內把他的朋友圈子大換血,可能聽起來有點兒恐怖,但這可絕對不是個例。但同時這也意味著,其他的聯係維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每段友誼都顯得如此不同,這很可能也與每段友誼產生的方式有著密切的關係。莫倫霍斯特認為一段友誼的形成有著很大的偶然因素。即使友誼和血緣關係不同,它能夠自由選擇,但是,我們在何地碰到了誰,我們是否和這些人經常見麵,這些起了很大的作用。例如,有的友誼是靠共同愛好來維係的,如果其中的一人對他們之前的共同愛好——打網球失去了興趣,那麽這段友誼可能會就此終結。

其他一些關於友誼的研究也支持了這一假說。來自美因茨的心理學家米佳·貝克(Mitja Back)曾經發現,大學一年級的新生更傾向於和第一節課上坐在自己旁邊的新同學交朋友。來自柏林洪堡大學的賈普·丹尼斯森(Jaap Denissen)也在研究大學新生如何找朋友的課題。隨即匹配在一起的新生可能是友誼研究者極為理想的實驗對象。丹尼斯森認為,兩個人是否能成為朋友,可以用相似性認知來決定,也就是假設對方與我是相似的。這其實與心理學上的說法不謀而合,同情心很可能就是“能夠被感知到的相似性”。這種所謂的相似性假說可不一定就真的和現實對得上號。如果有這麽一個人,他和我喜歡類似的音樂,偏愛類似的穿搭風格,還被類似的笑話給逗樂,那麽這個人總會有某些其他的地方和我的偏好格格不入。換句話說:一旦外部環境顯示出,這位朋友在關於我人生的核心問題上和我所想的產生了分歧,那麽失望就是必然的,而且我們會疏遠,或者再次地“去朋友化”。

丹尼斯森表示,利益的權衡在一段友誼之中也起著一定的作用:一位朋友能夠滿足我們的哪些情感需求?和這個人在一起我會快樂嗎?她支不支持我?她能夠在哪些方麵幫到我?這一切聽起來都要比內在的靈魂溝通實在多了。靈魂溝通自從浪漫主義的友誼崇拜以來就已經歸屬於集體記憶的一部分了。熟人圈子、朋友圈子以及所有自由選擇的人際關係都有一個共性:都讓我們感覺良好!沒錯,我們的行為就是利益導向的(不僅僅是在這個領域)。而且我覺得這一點兒也不糟糕,我們和那些不能在近期為我們做什麽的人斷了聯係其實是相當具有邏輯性的,難道不是嗎?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人生之中會有如此多的階段性友誼存在。(是什麽使兩人走到了一起:相似性?興趣?還是實際效應?)

那這一切對我們現如今日常生活中的友誼又意味著什麽呢?我現如今所掌握的這些知識是否能夠幫助曾經的我麵對卡佳?我想,這會使得我更有信心來應對這種情況。現在我也明了,友誼深淺不一,而且滿足的也是完全不同的需求。如果我們的交友法則是共同興趣愛好優先 ,那麽嚴格來講,我們不能去指望對方在其他任何領域都能和我們保持一樣的波長頻率。幾乎沒有一個朋友能夠為我們提供“所有”。現如今,我和朋友們主要依靠個人發展、享受行樂、深層次談話、感受自然還有職業相關的主題來保持聯係。

然而,我並不指望每一段友誼都能夠“麵麵俱到”。有一種類型的友誼,其職業相關的交集要遠大於私人的。反之亦然。我不期待一般隻和我談論私事的閨密會成為我馳騁商海的戰友。我們有不少其他的共同話題可聊,這就已經很好了!現在我算是看開了,因為有那麽幾次我就在問我自己:為什麽我們會如此不幸呀,每天隻能埋頭工作,而且不能改變這一事實?為什麽我們要過著剛放假就開始數還有幾周放下一個假期、每天看著鍾表等準點下班的生活?是的,我似乎就不是這樣的!還有那麽幾次,我真的是理解不了我的朋友。這時候我就問我自己:為什麽這件事會讓我這麽糟心?這畢竟是她的生活呀。

在友誼之中,我們可以盡情地分享各自的生活。我和一位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一般會一起散步,和另外一個朋友在一起時我們則會交換一些事業上的信息。還有一些人,我喜歡和他們一起對個人的成長進行哲學探討。關係網絡就像這樣通過個人的交集而形成。如果因為在談話中我們發現了更多的交集,使其有了更多的發展,那實在是太好了。當我(就像在卡佳的例子中一樣)意識到我們在核心的問題上沒有(或不再有)共同的基礎時,我就會去衡量,這種差異對我而言到底又會有多麽大的影響。如果這種差異觸及對我而言十分重要的核心價值或者觀點,那我可能會選擇放棄這段友誼。那麽,我是否應該盡力去“挽回”這段友誼呢?這其實取決於這段友誼對現階段的我有多大的價值。

其實也可以這麽來講:相互包容屬於友誼的一部分。若是想要享受共性帶來的快樂,那就得先學會忍受差異的存在,理想情況下甚至還能夠去珍惜這些差異。我認識這麽一對朋友,他們的友誼總是每兩年的時間就出現一次裂痕。一到兩年的期限,他們倆就開始在他們的友誼之中各種挑刺,以至於開始無法協調的爭吵或者冷戰。但是如果雙方都莫名其妙地“錯了”的時候,這些錯誤都是對方的毛病引起的?您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當您下一次渴望一位朋友自主改變自己的時候,不妨先問問您自己:

1.期待某位朋友在某件事上和我觀點一致,或者按照我所想的去行事,這樣做真的公平嗎?

2.如果我確實受到他們某些行為的影響,我是否及時且客觀地去與他們談及此事(參見上一章節的反饋策略/建議6)?

3.這個人對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為了維護這段友誼,我願意付出多少、願意做出多大的妥協?

但無論如何,在友誼中投入耐心、理解甚至僅僅是時間都是絕對值得的,因為有一點是科學家們都認可的:良好的社會關係對生活的幸福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甚至還會提高我們的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