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耶穌會士賀清泰(Louis de Poirot,1735—1814),出生於法國,長於意大利。他於1756年進入佛羅倫斯耶穌會學院學習,1766年加入耶穌會,1769年(清乾隆三十四年)來華。不久即進入清宮廷供職,任如意館行走,是當時最受清乾隆皇帝重用的西洋畫家。[31]他還精通漢文、滿文,1793年任馬嘎爾尼訪華時的中方翻譯,1803年擔任中俄之間的滿文翻譯。1815年(清嘉慶二十年),賀清泰在北京去世,享年80歲。在華44年,他是耶穌會在華的最後餘存人之一。
賀清泰最為著名的成績是《聖經》翻譯,他晚年退隱北京天主教北堂,致力於翻譯《聖經》。他以拉丁文本為依據,將大部分《聖經》(《舊約》除《雅歌》及部分先知書以外全部譯出,《新約》全部譯出)譯為非常通俗的漢語官話,即漢語白話。譯本完成於1803年(清嘉慶八年),名為《古新聖經》,每章後都附有簡單的注釋,共34卷,史稱“賀清泰譯本”。
賀清泰還翻譯了滿文的《聖經》,他的滿文聖經手稿收藏於日本東洋文庫。
關於賀清泰漢文《聖經》譯本,共有三處文字記錄。一是出現在徐宗澤的《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一書中。二是馮瓚璋先生於1947年整理的《北平北堂圖書館暫編中文善本書目》中,記載了《古新聖經》的收藏情況。三是天主教思高學會的雷永明神父(Gabriel Maria Allegra,1907—1958)於1935年來北京後,在北堂圖書館閱覽了賀清泰的《古新聖經》,用照相機拍攝,以做思高聖經翻譯之參考。該拍攝版本輾轉北京、澳門、香港等多地,絕大部分遺失,但香港思高學會仍存舊約的《撒母耳記上》17—31章和《撒母耳記下》全部。筆者就是在香港思高學會看到該局部拍攝照片的譯本。
賀清泰在兩篇序言中詳細說明了他的漢文《聖經》翻譯原則。[32]他以拉丁文欽定《聖經》譯本——武加大譯本——的譯者耶柔米(St.Jerome,340—420)[33]的行動為依據和準則。因為耶柔米當年就是用拉丁文的口語翻譯了《聖經》,因此,賀清泰也用了漢語白話來翻譯聖經。賀清泰譯本簡單通俗,偶有北方俚語,章節編排與拉丁文《聖經》不甚相同。
下麵抄錄賀清泰譯本、和合官話譯本、思高譯本中的《新約全書》《撒慕爾紀下》進行對比。
賀清泰譯本:無,《眾王經第二卷》第1章第1—15節[34]
1撒烏耳死了後。達味殺敗了亞瑪肋克的人。回轉西蛇肋克。在那裏住了兩天。2第三天。有一人從撒烏耳的營盤來。他的衣服扯破了。頭上撒灰塵。到了達味跟隨前。伏地叩頭。3達味問。你從那裏來。答應。從依斯拉耶耳兵營逃來。4達味又問。事情如何。你告訴我。他說。從戰敗逃跑的多。在那裏死的民也眾。撒烏耳同他的兒子約那大斯都死了。5達味望送信的少年人說。怎知撒烏耳同他兒子約那大斯兩個死了呢。6送信少者答應。我忽到熱耳玻耶山上見撒烏耳胸挨著他的槍。仇敵的車。馬。兵剛剛趕上他的時候。7他望背後回頭見我。呼喚。我答應。在這裏。
11達味扯破自己的衣服。一齊的人都這樣行。12為撒烏耳並他兒子約那大斯。還因天主的民依斯拉耶耳後代。被刀刃殺了。哭到晚也吃齋。13達味給送信的少年人說。你是什麽地方的人。他說。我是異國人的兒子。亞瑪肋克地方的人。14達味說。你為何不怕伸手殺天主立的王麽。15達味從他的奴才。呼了一個來說。你前去殺了他。奴才即刻殺了他。達味望他說。16你的血在你頭上。你的口明訴出你的罪來。
和合官話譯本:《新約全書》《撒母耳記下》第1章第1—7節
1掃羅死後,大衛擊殺亞瑪力人回來,在洗革拉住了兩天。2第三天,有一人從掃羅的營裏出來,衣服撕裂,頭蒙灰塵,到大衛麵前伏地叩拜。3大衛問他說,你從哪裏來。他說,我從以色列的營裏逃來。4大衛又問他說,事情怎樣。請你告訴我。他回答說,百姓從陣上逃跑,也有許多人仆倒死亡。掃羅和他兒子約拿單也死了。5大衛問報信的少年人說,你怎麽知道掃羅和他兒子約拿單死了呢。6報信的少年人說,我偶然到基利波山,看見掃羅伏在自己槍上,有戰車,馬兵緊緊地追他。7他回頭看見我,就呼叫我。我說,“我在這裏。”
思高譯本:《新約》《撒慕爾紀下》第1章第1—7節
1撒烏耳死後,達味擊殺阿瑪肋克人回來,在漆刻拉格住了兩天。2第三天,有個人從撒烏耳營中跑來,衣服撕爛,滿頭灰塵,來到達味前,伏地叩拜。3達味問他說:“你從那裏來﹖”他答說:“我從以色列營中逃命而來。”4達味又問他說:“戰事怎樣﹖請告訴我!”他答說:“軍民從戰場上逃跑了,許多人陣亡,撒烏耳和他的兒子約納堂也死了。”5達味問那報信的少年人說:“你怎麽知道撒烏耳和他兒子約納堂死了呢﹖”6那報信的少年人答說:“我無意中來到基耳波亞山上,看見撒烏耳伏在自己的槍上,戰車和騎兵都快要迫近他。”7他轉身見了我,就招呼我。我答說:“我在這裏。”
從上麵引文對比可知,賀清泰譯本的語言帶著濃厚的傳統白話文的意味,也多處采用了傳統詞匯,如“叩頭”“奴才”“營盤”等。而和合譯本和思高譯本的翻譯語言則有更重的現代白話的意味。
現在以僅存的賀清泰本的《撒慕爾紀下》為對象,將相關《聖經》譯本的人名地名、神學詞匯進行比較研究,探討天主教譯本中專有詞匯的繼承性和發展過程,以及對早期新教《聖經》翻譯的影響。從表1-1的對照可以看出,賀清泰與其他天主教譯本以及百年後的思高譯本在專名翻譯上都有一定的相似和相同之處,天主教《聖經》專名是有相當的繼承性的。
表1-1 賀清泰譯本、艾儒略譯本、陽瑪諾譯本、白日升譯本、馬士曼譯本、馬禮遜譯本、和合官話譯本、思高譯本《撒母耳記下》第1章第1—7節專名[35]
[1] 周有光:《世界文字發展史》,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202頁。
[2] 汪維藩:《聖經譯本在中國》,《世界宗教研究》1992年第1期,第71頁。
[3] Alexander Wylie,Chinese Researches,1898,Taipei:Ch'eng-Wen Publishing Company,1966,pp.90-93;Marshall Broomhall,The Bible in China,London: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1934,pp.22-23.
[4] [英]賈立言:《漢文聖經譯本小史》,馮雪冰譯,華文印刷局1944年版,第10頁;汪維藩:《聖經譯本在中國》,《世界宗教研究》1992年第1期,第74頁。
[5] Hubert W.Spillett ed.,A Catalogue of Scriptures in the Languages of China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Hong Kong: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1975;顧長聲:《傳教士與近代中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35頁;思高聖經學會:《聖經簡介》,思高聖經學會1981年版,第121頁;文庸:《聖經蠡測》,今日中國出版社1992年版,第32頁。
[6] Alexander Wylie,“The Bible in China”,Chinese Researches(first printed in 1898,reprinted by Ch'eng-Wen Publishing Company,Taipei,1966),p.96.
[7] Marshall Broomhall,The Bible in China,London: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1934,pp.40-41.
[8] 參見孫尚揚、[比]鍾鳴旦:《1840年前的中國基督教》,學範出版社2004年版,第377—378頁。
[9] [法]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馮承鈞譯,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117頁。
[10] 孫尚揚、[比]鍾鳴旦:《1840年前的中國基督教》,學苑出版社2004年版,第377—378頁。
[11] 羅光:《利瑪竇傳》,光啟出版社1960年版,第168頁。
[12] [法]費賴之:《在華耶穌會士列傳及書目》,馮承鈞譯,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9頁。
[13] 《天主實義》有1595年(明萬曆二十三年)、1601年(明萬曆二十九年)、1604年(明萬曆三十二年)、1605年(明萬曆三十三年)、1630年(明崇禎三年)刻印本。
[14] 《彌撒經典》有1670年(清康熙九年)的北京耶穌會刻印本。
[15] 《司鐸日課》有1674年(清康熙十三年)的北京耶穌會刻印本。
[16] 陽瑪諾,字演西,1574年出生於葡萄牙卡斯特爾夫朗科,1592年加入耶穌會,1610年(明萬曆三十八年)來華,1659年(清順治十六年)在杭州去世。他在華活動約半個世紀,是當年在華耶穌會士中活動時間最長的一位。他曾在南昌、南京、上海、福州、杭州等地傳教,1623年被任命為中國教區副區長。
[17] 《聖經直解》有1636年(明崇禎九年)北京刻本14卷、1644年(明崇禎十七年)的手抄本、1790年(清乾隆五十五年)北京刻本14卷、1866年(清同治五年)的上海土山灣重刻本8卷、1915年上海慈母堂刻本2卷。
[18] 中文書有索引當始自此書,此言待考。
[19] 《天主降生言行紀略》有1643年(明崇禎十六年)刻本、1738年(清乾隆三年)刻本、1796年(清嘉慶元年)刻本,1853年(清鹹豐三年)的北京慈母堂刻本8卷、1875年(清光緒元年)的河北河間勝世堂刻本、1887年(清光緒十三年)的上海慈母堂刻本、1903年(清光緒二十九年)的北京慈母堂刻本、1910年(清宣統二年)的河北河間勝世堂刻本。
[20] 《聖母小日課》有1676年(清康熙十五年)、1848年(清道光二十八年)的山東萒州府天主堂印書館刻本,1915年北堂印書館刻印本。
[21] 《受難始末》有1925年上海土山灣印書館重刻本。
[22] [比]鍾鳴旦:《聖經在十七世紀的中國》,見孫尚揚、[比]鍾鳴旦:《1840年前的中國基督教》,學苑出版社2004年版,第372頁。
[23] Marshall Broomhall,The Bible in China,London: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1934,p.42;司德敷等編:《中華歸主》下冊,蔡詠春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1035頁。
[24] Marshall Broomhall,The Bible in China,London:British and Foreign Bible Society,1934,p.42.
[25] Le Compte,China,p.391,轉引自Robert Philip ed.The Life and Opinion of the Rev.William Milne,p.140.
[26] 在大英博物館保存的白日升譯本手抄稿開首的空白頁麵上,手寫有以下英文內容:“這抄本是由霍治遜先生授命於1737年和1738年在廣州謄抄的,已經過仔細校勘,毫無錯漏。1739年9月呈贈斯隆爵士。”
[27] 除大英圖書館外,香港思高聖經學會、梵蒂岡羅馬傳信部圖書館都還保存著白日升譯本的抄寫稿。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馬禮遜特藏室還收藏了馬禮遜來華時,抄寫的白日升譯本手稿。
[28] Alexander Wylie,The Bible in China,Chinese Researches,pp.95-100;G.W.Sheppard,China and the Bible,Early Translations into Chinese,Lecture before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Shanghai,on February 22,1929,China Christian Year Book17 (1929),p.398;A.J.Garnier,Chinese Versions of the Bible,Shanghai: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1934.p.13.
[29] Rev.Bernward H.Willeke,The Chinese Bible Manuscript in the British Museum,Catholic Biblical Quarterly7(1945),pp.450-453.
[30] 巴黎外方傳教會成立於1658年,在羅馬教宗和傳信部直接領導下,主要針對中國和東南亞地區傳教,強調培養當地的神職人員。
[31] 賀清泰在世的繪畫作品不多,有《賁鹿圖軸》《白鷹圖》《廓爾喀貢象馬圖》《雙駿圖》等。他曾協助中國宮廷畫家徐揚修改其繪作的《乾隆平定金川戰圖》銅版畫底稿。
[32] 徐宗澤編:《明清間耶穌會士譯著提要》,中華書局1948年版,第20—22頁。
[33] 耶柔米生於羅馬帝國的斯特利同城(Stridon,今南斯拉夫境內),359年到羅馬讀書,在高盧(Gaul,今法國境內)研究神學。366年入天主教,379年在安提約基(Antiochia,今土耳其境內)晉鐸。他被在君士坦丁堡的主教召去譯校和注釋《聖經》。382年,他任羅馬教宗聖達瑪蘇一世的秘書,奉教宗之命,開始將《聖經》譯為拉丁文。辛苦工作23年(382—405)後,他完成了拉丁文《聖經》武加大譯本,並於1546年的特利騰大公會議上,重新受到肯定,確立了其譯本的絕對權威性。會議要求天主教任何語言的譯本都必須以“武加大譯本”為標準,其譯本被定為天主教《聖經》的唯一欽定本。
[34] 原文沒有“新約”此詞的翻譯,原文沒有分節,沒有標點,僅有句讀。下劃線為筆者強調所加,下同。
[35] 賀清泰譯本,僅存《眾王經第二卷》,手抄本。艾儒略:《天主降生言行紀略》,見吳相湘主編:《天主教東傳文獻三編》,學生書局1972年版。陽瑪諾:《聖經直解》,見吳相湘主編:《天主教東傳文獻三編》,學生書局1972年版。白日升譯本:《四史攸編耶穌基利斯督福音之會編》,大英圖書館亞非部藏,編號Solane MS #3599。馬禮遜譯本:《耶穌基利士督我主救者新遺詔書》,牛津大學安格斯圖書館藏,1823年刊印。馬士曼譯本,牛津大學安格斯圖書館藏,1822年刊印於印度塞蘭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