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判斷以下命題,你是強烈反對、有些反對、有些讚同,還是強烈讚同。命題一:大多數女人真的不聰明;命題二:大多數女人更適合在家裏看孩子,而不是出來工作。
如果你拿這些問題去問普林斯頓大學的本科生,而女生沒叫你把問卷收起來、別再問這種愚蠢的問題了,那你就算幸運了。甚至男生也會駁斥這些帶有性別歧視的觀點。但如果你讓他們判斷以下稍有不同的命題,情況又會怎樣?命題一:有些女人真的不聰明;命題二:有些女人更適合在家裏看孩子。人們會不太容易駁斥這樣的命題。它們看起來或許有點性別歧視,但人們很難駁斥“有些”這個限定詞。
這項調查是普林斯頓大學心理學家貝努瓦·莫林(Benoit Monin)和戴爾·米勒(Dale Miller)研究的一部分。他們研究的是刻板印象和決策過程。就像你預測的那樣,判斷前兩個命題的學生立刻提出抗議,但判斷第二組命題的學生態度則更中立一些。
判斷完這些命題後,學生要在一個模擬招聘場景中做出選擇。他們的任務是判斷幾位候選人是否適合某高層職位。這份工作所處的行業一直是男性主導的,比如建築業和金融業。候選人中有男也有女。對這些剛剛駁斥過性別歧視觀點的學生來說,這看起來是項非常明確的任務。他們當然不會歧視一個符合條件的女人。但普林斯頓的研究人員發現,情況正好相反。和那些勉強同意第二組命題認為性別歧視不那麽嚴重的學生比起來,那些強烈反對性別歧視的學生更傾向於選擇男性來擔任這個職務。當研究人員詢問學生的種族主義觀點,並提供機會讓他們表現對少數種族的歧視時,也出現了這種前後不一的情況。
這個研究讓許多人很吃驚。心理學家一直認為,當你表達一種態度時,你更可能按這種準則行事。畢竟,誰願意做偽君子?但普林斯頓的心理學家揭示了一個例外,這和我們對表裏如一的渴望背道而馳。當說到孰是孰非時,我們都能毫不費力地做出符合道德標準的選擇。我們隻想讓自己感覺良好,而這就為自己的胡作非為開了綠燈。
明確駁斥性別歧視和種族歧視言論的學生,覺得自己已經獲得了道德許可證。他們已經向自己證明了,他們沒有性別歧視或種族歧視。這就讓他們在心理學家所謂的“道德許可”(moral licensing)麵前不堪一擊。當你做善事的時候,你會感覺良好。這就意味著,你更可能相信自己的衝動。而衝動常常會允許你做壞事。在這個例子裏,學生們因為駁斥了性別歧視和種族歧視的言論而感覺良好,因此放鬆了警惕,更容易做出有歧視色彩的決定。他們更可能根據直覺的偏好做出判斷,而不去考慮這個決定和他們“追求公平”的目標是否一致。這並不是說他們想歧視。他們隻是被自己之前良好的行為所蒙蔽,沒看到這些決定會帶來的傷害而已。
“道德許可”不僅會批準我們做壞事,也會讓我們錯失做善事的機會。比如,和那些記不起曾做過善事的人比起來,有行善經曆的人在慈善活動中捐的錢要少60%。如果工廠經理想起自己近期做過善事,就更不會花錢去減少工廠造成的汙染。
“道德許可效應”也許能解釋為什麽那些有明顯道德標準的人能說服自己,認為出現嚴重的道德問題是合情合理的,那些人包括部長、注重家庭觀念的政治家、打擊腐敗的辯護律師。例如,一位已婚的電視布道者和秘書發生性關係,一位財政保守派利用公款修自家房子,一位警察對毫無抵抗能力的罪犯施以暴力。大部分人在覺得自己品德高尚時,都不會質疑自己的衝動。而一些人的工作總能讓他們覺得自己品德高尚。
為什麽我們突然開始研究歧視和性醜聞了,而不是繼續研究節食和拖延症呢?是不是因為除了正邪之戰都不能稱之為意誌力挑戰?所有被我們道德化的東西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道德許可效應”的影響。如果你去鍛煉了就說自己很“好”,沒去鍛煉就說自己很“壞”,那麽你很可能因為今天去鍛煉了,明天就不去了。如果你去處理了一個重要項目就說自己很“好”,拖延著不去處理就說自己很“壞”,那麽你很可能因為早上取得了進步,下午就變懶散了。簡單說來,隻要我們的思想中存在正反兩方,好的行為就總是允許我們做一點壞事。
重要的是,這不是血糖含量低或缺乏意誌力造成的。心理學家調查這些縱容自己的人時,他們都認為自己做決定時能夠自控,沒有失控。他們也沒有罪惡感,相反,他們認為自己得到了獎勵,並以此為傲。他們這樣為自己辯解:“我已經這麽好了,應該得到一點獎勵。”這種對補償的渴望常常使我們墮落。因為我們很容易認為,縱容自己就是對美德最好的獎勵。我們忘記了自己真正的目標,向**屈服了。
許可的詭異邏輯
嚴格來說,許可的邏輯並沒有邏輯可言。首先,我們基本不會在“好”行為和“壞”行為之間建立聯係。控製了購買欲的消費者很可能回家多吃點美食。當雇員花更多的時間處理公司業務時,他就會覺得,用公司的信用卡支付自己的賬單是合情合理的。
任何讓你對自己的美德感到滿意的事,即便隻是想想你做過的善事,都會允許我們衝動行事。在一項研究中,人們需要選擇自己想參與哪種類型的誌願者工作:是在收容所裏給孩子們上課,還是為改善環境做點貢獻。雖然他們不需要真的去做這些事,但隻要想想自己會怎麽選擇,就足以讓他們產生買名牌牛仔褲的衝動。另外一項研究發現,僅僅是考慮向慈善機構捐款,而不是真的付現金,就足以讓人們產生去商場購物的衝動。更普遍的是,即便有些事情我們本可以做,但實際上沒有做,我們仍會覺得自己應該受到表揚。我們本來可以吃掉整個比薩,但最後隻吃了三塊。我們本來可以買一整櫥的新衣服,但最後隻買了一件新外套。如果按照這個荒謬的邏輯,我們可以把所有的自我放縱都變成引以為傲的事。(信用卡賬單會讓你產生負罪感嗎?怎麽會呢,起碼你沒有因為要付賬單而去搶銀行!)
類似的研究證明,我們的大腦裏沒有一位稱職的會計師,不能準確計算出我們有多善良,或者我們贏得了多少放縱自己的權利。實際上,我們相信這種感覺:我一直是善良的,一直是個好人。研究道德判斷的心理學家知道我們是如何判斷是非的。我們通常相信本能,隻有當需要解釋自己的判斷時,我們才尋求邏輯。很多時候,我們根本想不出一個能為自己辯護的邏輯說法,但我們無論如何都堅信直覺。比如,心理學家經常用一個道德悖論來研究我們如何判斷是非。成年的親兄妹在兩相情願並采取保護措施的情況下發生性關係,你覺得在道德上能否接受?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個問題會讓我們覺得惡心,所以這件事情就是錯誤的。然後,我們會絞盡腦汁去解釋這為什麽是不道德的。
如果想到某些事情時,我們沒有感到一陣惡心,沒有強烈的負罪感或巨大的焦慮感,那它就不是錯誤的。下麵,讓我們回到更平凡的意誌力挑戰。如果一個行為沒有讓你心裏產生“錯誤”的感覺,比如多吃了一塊生日蛋糕,或用信用卡多刷了一件小東西,我們一般不會質問自己的衝動。因為過去的善行而感覺良好,這讓你為今後的縱容找到了借口。當你覺得自己像個聖人的時候,縱容自己的念頭聽起來沒什麽錯。它聽起來很正確,就像是你應得的一樣。如果你自控的唯一動力就是成為一個足夠好的人,那麽每當你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你就會放棄自控。
“道德許可”最糟糕的部分並不是它可疑的邏輯,而是它會誘使我們做出背離自己最大利益的事。它讓我們相信,放棄節食、打破預算、多抽根煙這些不良行為都是對自己的“款待”。這很瘋狂,但對大腦來說,它有可怕的**力,能讓你把“想做的事”變成“必須做的事”。
道德判斷也不像我們想的那麽有激勵作用。我們把自己對美德的追求理想化了。而且很多人都相信,罪惡感和羞恥心是最有驅動力的。但我們是在騙誰呢?最能帶給我們動力的事是獲得我們想要的,避開我們不想要的。將某種行為道德化,隻會讓我們對它的感覺更加矛盾。當你把意誌力挑戰定義為“為了完善自己必須做的事”時,你自然而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我為什麽不去做呢?這不過是人性使然——我們拒絕別人強加給我們的、對我們有好處的規則。如果你把這些規則強加在自己身上,那麽從道德的角度和自我進步的角度來說,你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不想被控製。所以,如果你告訴自己,鍛煉、存錢或戒煙是件正確的事,而不是件能讓你達成目標的事,你就不太可能持之以恒了。
為了避免“道德許可”的陷阱,我們要把真正的道德困境和普通的困難區分開來。或許在繳稅時耍個花招或背著配偶**是道德缺陷,但沒能堅持節食卻不是什麽道德問題。很多人都認為,所有的自控都是道德測試。我們用大吃甜食、熬夜晚睡、信用卡負債來判斷自己是善還是惡。但是,這些事無法真正體現什麽是罪惡,什麽是美德。當我們從道德的角度思考自己麵對的意誌力挑戰時,我們就失去了自我判斷能力,看不到這些挑戰有助於我們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深入剖析:善與惡
這一周,試著觀察你意誌力挑戰成功和失敗的時候,你是怎麽對自己和他人解釋的。
*當你意誌力挑戰成功的時候,你會不會告訴自己你已經很“好”了?當你屈服於拖延症或某種**的時候,你會不會告訴自己你太“壞”了?
*你會不會以自己的善行為借口,允許自己去做些壞事?這是無害的獎勵,還是阻礙了你實現更長遠的意誌力目標?
鍛煉導致多吃,準新娘無奈增重
35歲的謝麗爾是一名財政顧問,她8個月後就要結婚了。她想在婚禮前減掉15磅,所以她每周健身3次。問題在於,她知道爬台階每分鍾能消耗多少卡路裏。燃燒卡路裏的時候,她會不自覺地想到自己有權吃多少食物。雖然她也計劃減少熱量的攝入,但她總覺得在健身的日子裏可以稍微多吃一點。如果她多運動了5分鍾,她就會在冷凍酸奶上多加些巧克力豆,或晚餐時多喝一杯紅酒。鍛煉成了她放縱的許可證。因此,她的體重最終變了3磅,但不是減少,而是增加。
當謝麗爾覺得鍛煉就能多吃的時候,她就在破壞自己減肥的目標了。為了從這種許可的陷阱裏走出來,謝麗爾需要將鍛煉看作完成目標的必要手段,而更健康的飲食是另一個獨立的手段。它們是不能互換的善行,即使一個取得了成功,她也不能對另一個放鬆要求。
不要把支持目標實現的行為誤認為是目標本身。不是說你做了一件和你目標一致的事情,你就不會再麵臨危險了。注意觀察一下,你是否因為認為某些積極的行為值得稱讚,就忘了自己實際的目標是什麽。